我这般赤诚,哭太后言语令我疑神疑鬼,哭皇上对苏布达异常亲厚。哭一场,也算痛快一场,这竟是我入宫以来最“痛快”的时光。幸而还有承祜,那段日子,是他支撑着我,带着对苏布达的愧疚,勉强活着。

心底的罪孽从未消散,只会如滚雪球般愈演愈烈。我又害了马佳氏的大阿哥。这次是我亲自动的手,没错,是我授意所为。大阿哥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他是皇上长子,生母马佳氏貌美得宠,虽说体弱多病,却异常聪慧。我记不清究竟是他开口喊皇上“阿玛”的那一刻,还是年宴上对昭圣太后说出那一长串祝词的时刻对他起了恶念,我只知,大阿哥对承祜的威胁太大了。

昭圣太后似乎察觉了苏布达病逝与嬷嬷有关,不,应当说是认定此事是我主使。或许是为了敲打我,她对大阿哥格外另眼相看,皇上对马佳氏亦愈发宠爱。

起初我尚能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太后与皇上的敲打,马佳氏不过是个小福晋,不必介怀。可马佳氏的恩宠实在过盛,有好几次,皇上本是来看承祜的,却因她一句“大阿哥又病了”,便抛下我们母子匆匆离去。

大阿哥与承祜年龄太过相近。所以,是的,这次我说服了自己,为了承祜,也为了我自己,既然大阿哥本就体弱多病,那就让他“再病一次”吧,只是这次,病了便再不会在这人间受苦了。

大阿哥病逝后,皇上似有怀疑,却未对我过多冷待。只是太后对我彻底冷了下来,请安时对我虚言假笑,话里话外皆是敲打。可我毫不在意,我知道,有承祜在,太后便不会动我。

可变故陡生,承祜竟夭折了。那夜他在我怀中冰凉僵硬、了无生息,令我肝肠寸断,只想随他而去。我数次哭晕过去,醒来后只剩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我怕这是报应,怕因我造下的罪孽害死了承祜。我疯了般折磨她们,认定凶手必在其中。我想方设法折磨马佳氏,宣泄着多年来的嫉妒、怀疑、不满与不安。可为何……为何动手的,是苏布达的人……

原来这真的是我的报应,是我从一开始便错了,终究活成了自己憎恶的模样。这样的我,确实远不及嘎鲁代。她若为后,必不会如我这般恶毒怯懦,亦不会屡屡招致太后敲打、皇上猜忌。

听闻嘎鲁代在蒙古过得顺遂,我这后位终究是偷来的。世人皆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或许从入宫那日起,一切便都是错的。

后来,是皇上将我从沉溺绝望的泥潭中拉了出来。他的歉意、爱意与憧憬,如同一把尖刀扎进我那丑恶破碎的心,却又似裹着蜜糖,渐渐涤荡、粘合起这颗心,唯有独属于苏布达与承祜的碎片,永远坠入了深渊。

这颗经洗涤后还算洁净的心仍留着裂缝,那是因大阿哥所留,永远无法愈合。每当我与皇上的心想要彼此贴近时,便会传来阵阵刺痛,似在提醒我:罪孽深重,终难救赎。

与皇上情意缱绻的时光,是我入宫以来最开怀的日子。他的鼓励与信任,让我重拾入宫时立下的誓言。我告诉自己,要重新开始,好好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时光流转,我确实做得还算顺遂,连太后对我的态度都缓和了许多,尤其在我再度有孕时,对我更添几分看重。承祜逝去已一年多,日子快得让我几乎记不清他的模样。

我总觉得,这一胎必定是承祜回来寻我了,满心盼着与他重逢的那日。那一日来得好快,我瞧见了承祜,他果真长大了些,脆生生唤着“额娘”,与我一同嬉闹、开蒙识字。可忽然间,他脸色渐渐发白,身子也不住颤抖。是啊,他定是着凉了,我还记得那时他的身子有多冰冷……我慌忙上前抱住他,只想这样,永远不松开。

再后来,我终于能与他永远相伴。临终之际,满心欢喜,至少闭眼之前,我寻得了心安。抛下刚出世的孩子、皇上深沉的爱意、入宫时的誓言,还有那个不堪的自己,这般了无挂碍,竟让我生出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含笑牵着承祜,恍惚见一束光中,苏布达笑意盈盈望我。我哭着奔上前抱住她,不停地道歉。她仍如初见时那般良善,终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