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季卿放下琴,单手撑着下巴,靠在软垫上,毒蛇般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自己儿子一圈,分辨着他如今的样子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他拿手指点着膝盖,一下一下,毫无声息。
良久,他让颂清抬起头看他。
「旁人总以为你与我像,其实你我不同。但是这么多年,你总该学会怎么做个儿子,做个哥哥。」
「我在学,父亲,再给我一次……」
「没有再一次,你走吧。」
宫颂清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随即而来强烈的恨意让他自己都心惊。
他不要我了?
他们不要我了?
「不……」
「我在屠乌禅时有意放跑了邢三魁,如今他在巢州嘉妱那里。
「之前宣韦说过,我对你太仁慈了,所以你去找宣韦。
「去跟宣韦学学,什么才叫合格的畜生。
「让巢州那步棋发挥作用,不然你就别回来。
「听明白了?」
「我可以跟娘亲和颂雅告别吗?」
「这是惩罚。」宫季卿甚至有心情摇了一下头,「所以,不可以。」
颂清不服气地说:「爹爹在我这个年纪,在我那样的境地下,就一定比我做得好吗?」
宫季卿笑了一下,「唔,忍了这么久还是说了。」
「爹爹回答我,不然颂清不服!」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颂清,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要我的回答?宫颂清,我现在让你娘跟颂雅在我们中选一个,你说她们选谁?」
颂清万没料到等到了这样一番话。
「你开始只想保护你娘亲和妹妹,做到一半,又沉溺于玩弄人心的快感,享受权谋的乐趣,看着所有人在你的谋划下功亏一篑,只有你一个人笑到最后,你很满意,很快乐,但你忘了你一开始想做的是什么。
「你忘了你要保护娘亲和妹妹,所以她们都受到了伤害,这些,都源于你的狂妄!
「你跟着巨蟒学了那么久,学到什么了?
「就学到怎么绞杀对手了?
「隐忍、等待、步步紧逼,一样都没学到吗!
「就这你还觉得有资格和我叫板?」
宫季卿一指门外,袍袖兜出的风扑到颂清脸上,「滚出去,宫颂清。」
门忽然开了,探出一张文着娇艳芙蓉的脸。
颂清急忙站起来想要解释,颂雅却直直走到宫季卿面前,掀起裙摆跪下。
「爹爹,我不怪哥,你别赶他走。」
颂清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酸胀的难以诉说的情感,他不喜欢那种感觉,但他很心疼颂雅。
宫季卿丢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就走。
颂清看着还想再求的颂雅,拦住了她。
他决定去巢州,不是因为宫季卿的惩罚,而是自己对自己的惩罚。
人生中第一次,他开始自我反省了。
……
颂清不见了。
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宫季卿,找到书房去,他一脸无辜,问我怎么了。
我又觉得自己恐怕是错怪了他。
「儿子不见了,你说他跑哪儿去了?」
宫季卿放下笔,「走吧,我们一起去找。」
遍寻京城不见,学宫没有,皇城没有,璇玑书阁没有,观尧山没有,永信侯府也没有。
颂雅被父皇接进宫了,我问不着,只能无头苍蝇似的找。
最后是圆惠师傅说他算了一卦,说此去是命数,无有大碍,且必定回来,叫我不必慌张。
我……我怎么可能不慌张!
我那么大个儿子不见了呀!
「圆惠师傅,您能不能算算颂雅往哪个方向去了?」
宫季卿说:「别为难禅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