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移开了视线,他才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挺好的。誉,赞誉,美名也,但平心而言,我的名声如何,世人如何看我,非我真正在意的东西。诚然,没有人不喜欢听人赞誉,然而众口难调,真要为他人谤詈感到忌讳,活得未免太累了。于我而言,誉则喜,不誉亦不忌。”
叶甚闻言马上扭头看了回去:“‘不誉亦不忌’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当真这么想得开?”
“与其说想得开,不如说是不在意吧。”阮誉垂眸,依次抚过言辛剑剑柄上那三颗冰蓝色的舍利子,“言辛言辛,言语的辛苦,在于怎么说也无法满足悠悠众口。那些忌讳谤詈的人,说白了还是太在意,才会为之置气。”
叶甚默然。
脑海里习惯成自然的记忆告诉她,创教仙人立下的教规中,那句“不计谤詈”的后两个字,出自一句“人或谤詈,无嗔怒心”,意思是有人辱骂或诽谤你,你却没有愤怒的感觉。
除非真的不在意,除非真的“不誉亦不忌”,否则怎么可能没有愤怒?
若人人都这样的话,她当年上哪去吸煞气来凝体成灵?
说的人坦荡,叶甚却被无意间搞得心乱如麻,敲了敲额头叹道:“看样子,你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些,干嘛跟我说呢?”
“跟甚甚说话,总不自觉感到心里痛快罢了。跟他人时常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正所谓……”阮誉拂袖起身,迎着剑上长风展臂一笑,“世无人兮亦已久,公不容我谁容乎!”
阮誉眉眼本就生得尤其好看,这一笑笑得叶甚有些晃神。
她没想到还有人看过并喜欢这首诗。
这首诗正是叶甚刚重生时,在纳言广场门口纠结起什么字的时候,参考的颇对她胃口的那首赠友诗。
而诗人,就叫“改之”,诗的最后一句,便是阮誉念出的这句。
世人怎么想怎么看,是赞誉还是责骂,有什么好在意的?
反正世上许久都没有能和自己说得上知心话的人了,遇到一个就容身足矣!
晃着晃着,叶甚忽然觉得,纠缠了两辈子,自己似乎也谈不上多了解阮誉。
平日里她总觉得这人要么假不正经,要么真老成持重,唯有此刻才意识到,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纪,身上原来还有少年人放浪不羁的意气。
许是因为空中的风疾而大,将那句轻轻的发问淹没在了猎猎风声里,以致于叶甚并未听到阮誉的回答。
她问的是,那你可有真正在意的东西。
何姣的老家是个偏到不能再偏的无名小村,竟比刘家村更破落,年轻人几乎都在外头务工,鲜少回来,留下一堆老弱妇孺,基本只能靠捡捡垃圾来维持生计。
叶甚和阮誉还没落地,险些被冲天的臭味给熏翻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得不忍痛先封了嗅觉。
进村后,叶甚随意抓了一个村民打听,对方再没见识也认得出这是修仙之人的打扮,不敢怠慢,堆着笑亲自将他们带了过去。
待真正来到何姣家,纵然已有心理准备,叶甚还是忍不住连连叹气。
看这土阶茅屋,看这家徒四壁,看这上漏下湿,看这……唉算了,没什么好看的,穷就一个字她不说第二次。
重生前那个作为她左膀的何姣,能从这旮旯地爬到文斗前三甲的位置,已经不是阮誉说的楷模程度了,简直就是奇迹。
当然,现在的这个姣姣,在拼命用功方面依然是优越的。
但钱可不是拼命就能拼来的,叶甚突然好奇她怎么凑够的报名费了。
听见声响,一位中年村妇从后院走了出来。
那村妇即使手里还沾着厚重的油腥,浑身脏污,面色憔悴,可那张脸生得和何姣有七成像,特别是右眼角附近也有一颗美人痣,颇有徐娘半老的风韵。叶甚一眼便知,她必定就是何姣的母亲。
哪怕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何姣的母亲,重生前也没有。
因为早在何姣当街拦轿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