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眠不禁气结:“你愿为了这份恩情以身殉道,那思永呢?”
柳浥尘默了默,然后拉着她上了凝霜剑。
“你说得对,选择留下是我的事,与思永无关。”她拈过?鬓边一绺乌发,回眸一笑,“我会请孙药师用?药消除他的记忆,让他没有?任何?负担地离开五行山。”
那笑容淡然到近乎超脱生死,以致美得不可方?物?。
叶无眠再反驳不出半个字。
只是她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
一种面前?挚友……似乎对世人最惧怕的死亡,期待了已久的错觉。
一路御剑飞下,凌霄殿眨眼便近在眼前?。
柳浥尘终于敛了笑意,转过?身来。
她生平从不是爱客套之人,此刻却面朝挚友,郑而重?之地施了一礼。
为告别,为感谢,亦为托孤。
“之后麻烦你,带他走。”
柳浥尘抱着凝霜剑,在泽天门上坐了整整一日。
门下则有?教徒陆续赶来,席地而坐。
她垂眸看着,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心里?却有?数。
即便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可亲眼目睹教徒在得知大敌当前?后的丑态百出,再看看愿意随她留守的不足十之一二,还是多少出乎了她的意料。
难怪在她闭关的这段说短不短,但和建教千年比起来,说长也不长的时日,天璇教会被外界倾覆成那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样子。
天璇教是真的,气数已尽。
柳浥尘摸着那枚太?傅掌印,忆起关楣机将它交到自?己?手?中的情形,顿时觉得有?些愧对师尊。
不过?想到留下来的多半是焚天峰弟子,她又?觉得自?己?这十年太?傅当得……倒也不算太?过?失职。
转身望向山下,已依稀能听见由?远及近的喊杀声,柳浥尘五指一用?力,生生捏碎了掌印,再松开拳头迎风一扬,伴着那随风散开的粉末,徐徐站了起来。
千军万马齐聚泽天门前?,她却懒得细看,且刻意地没去看叶无眠。
意外的是,在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二皇女身边,她见到了一副老面孔。
毕竟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山林逃杀已过?去了十几年,郑羡财瞧着老了许多,要不是下巴那颗惹眼的带须黑痣,她一时半会可能真认不出他来。
郑羡财明显一眼便认出了柳浥尘,举起拐杖摇摇晃晃地指着她,老脸愤懑,嘴里?想必骂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柳浥尘恍然大悟。
难怪外界会得知她以为早就埋没在渭城泥土里?的出身,原来是因为有?他在。
至于原因,八成是怨恨唯一的孙子郑徂,受她牵累惨死吧。
叶无仞与风满楼交换了个眼色,像是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那把直指他们的剑刃毫无惧意,已足以说明,根本不需要先礼后兵了。
柳浥尘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高高举起了凝霜剑。
“诸君,且战!”
柳浥尘挥剑破阵,轰然震散数十人袭击的同时,亦被反冲之力逼得连连倒退,抵着石柱方?才勉强站稳。
她反手?拔出深深插入肋下的毒箭,将满腔腥甜死命咽回腹中。
石柱上雕刻的字硌得背疼,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背后对应的字是什么。
是“悯生问道,不计谤詈;愿泽天恩,万古余璇”最末的那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天璇教的“璇”。
她的白衣已被鲜血几乎染成了红衣,有?敌方?的,有?己?方?的,有?她自?己?的。
她的身边已再无一位教徒。
而面前?,仍是兵甲浩荡,刀戟蔽天。
所谓以一敌千,终究是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亦说不出的壮烈,真正亲身单扛,只觉犹胜黑云压城,压得柳浥尘从不弯折的脊梁骨都?被疲倦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