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动不了,想爬也爬不出去,四肢早已凉透了,不听使唤。

更别提那些西胡人做事歹毒之极,就算是灭了他这只亲军,仍不罢休,骑着马儿来回践踏,弯刀挑开尸体,看着谁没死透,一具一具的补刀着这些士兵。

当年的嘉和帝都以为自己完蛋定了,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西胡人死神般的弯刀扎透他的心口。

但,就在那时,一双手突然扒开了压在当年嘉和帝身上的死尸。

那是萧岳铮!是原本早该撤退百里的萧岳铮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趁着雨夜摸进了这修罗场来救他来了!

满脸血污的萧岳铮瞪着眼睛,嘴唇颤抖着凑近他的鼻息,随即疯了一般将他背起,在泥泞中手脚并用的爬行……

西胡骑兵的火把时不时从他们头顶晃过,萧岳铮立刻扑在他身上,笨拙的少年只知道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唯一的兄弟!

“殿下……别睡……臣带您回家……”

直至今日,嘉和帝仍旧记得在那个雨夜里牙齿打战的少年萧岳铮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念叨的语句。

许是上天保佑,那夜真让两人逃了出来,萧岳铮将嘉和帝送到军医处,那军医说只要再晚半个时辰,嘉和帝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药可医了。

萧岳铮守在嘉和帝的榻前三天三夜,等到嘉和帝睁眼,这个在西胡人马蹄下、刀下没皱过半分眉头铁塔一般的少年将军,突然哭的像个孩子,最后劈手斩下自己护心镜上的甲片,硬塞到嘉和帝手里。

“臣与殿下八拜之交,过命兄弟,这块甲片就是凭证!将来就算臣老糊涂了,只要殿下拿出它,臣一定认!”

那个少年眼睛亮的惊人,宛如正午的太阳一般,似乎能穿透时空,直直站到而今的嘉和帝面前。

此时,金殿上的嘉和帝反手握紧了手腕上的碎铁片。

他自嘲的笑了笑。

如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也不会第一时间认出那便是玄甲军的铁甲碎片,他也不会笃定那就是萧岳铮披甲摸入宫来。

岳铮兄,萧岳铮,萧元帅,朕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嘉和帝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未能落下,他落不了,也不知该不该落。

就在此时,金殿外唱喏的太监声音响了起来。

“萧岳铮萧元帅有事觐见陛下!”

“准……”

嘉和帝不自觉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眯着眼,看着金殿大门的方向,等待着自己这位曾经的“兄弟”,到底能给自己怎样的解释。

萧岳铮身披玄甲,跨过金殿门槛。

铁靴踏在青玉砖上,一声沉响,震得殿中烛火微微一晃。

他行至丹墀之下,未及抬头,已单膝跪地。

甲胄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陛下……”

这一声唤的极轻,却似穿过二十年的岁月而来,沙哑里裹着风尘。

嘉和帝抬眸望去,阶下老将低垂着头,玄甲覆身,肩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可那盔檐下露出的鬓角,已然霜白如雪。

恍惚间,他似乎又见的那当年离京将幼子托付于自己,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红着眼眶,却笑得爽朗。

“臣这一去,必为陛下守好边疆,万望陛下也好好教导景珩这小子,该揍就揍,可千万别留情!哈哈哈!”

而如今,嘉和帝不自觉的用指腹摩擦了一下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片。

二十年……二十年,是否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在两人之间留下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嘉和帝犹在感慨。

他却没发现,丹墀下的萧岳铮也在偷偷望着他。

自己那八拜之交的好兄弟,今日却也满头华发了么?

萧岳铮心中酸楚,按道理来,他这般疆场粗人远不如那些吟诗作对的文人多愁善感,可见的自己多年未见的挚友手足,如今满头华发,心力交瘁,眉间似是常常皱起形成的一道深深的山痕。

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