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方承襄将这些罪状“啪”的压在桌子上,震的这间小小的暗室尽是回音。

“李老太爷,您莫慌,既然您这么爽快,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本官也就不与你谈这些事情了,不如咱们聊聊别的,比如您家里人的事情?”

方承襄勾起嘴角忽地冷笑起来,这就是沈知微教给他的妙计,既然敌人自身如此坚固,那自然不能从他本身下手,得绕个弯儿找其他突破口。

一听方承襄提到自家家里人,李老太爷不觉的眉头震了一下,手紧紧抓紧了手中的拐杖龙头去。

果然……

虽然方承襄见得李老太爷,面色依旧如常,但这些小动作无疑出卖了李老太爷的内心。

他进来审讯之前,沈知微就给他说过李家不知是作恶多端,有所业报还是什么,李家虽然族人众多,但都是旁支,李老太爷只有一个儿子,还早夭,只留下一个嫡孙。

平日里,李老太爷对自己这个孙儿是视若珍宝,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出趟远门都要带在身边,那天议标会上替李老太爷答话的那个少年就是他那唯一的孙子!

方承襄笑着继续说道。

“令孙才高八斗,小小年纪,去岁晋地乡试,三百考生中独拔头筹作了解元。偏巧本官有个同年正是晋地学政,前日里他与本官饮酒时说起令孙,那日考完众学子吟诗唱和,唯独李公子紧捂考篮匆匆离去,连句久仰都说不利索。

大抵是令孙性情腼腆吧……”

方承襄说道此处,故意顿了顿,抬眉看向李老太爷,刚才还老神在在,游刃有余的李老太爷头上沁出了大量汗珠,止不住声音发颤道。

“是……是的,他、他不善言辞……”

“上月科考放榜,令孙喜得三甲功名,虽上不得金殿对策,但也是到底有个官身待得补缺。

不过奇了怪了,第二日令孙去参加了翰林院举办的琼林宴时,当时宴会翰林院掌院学士上出题《咏春柳》令诸位进士填词作诗。

令孙抓耳挠腮半日,竟写出'绿条垂地地地地'这般诗句,当时在场其余进士皆可作证。

嗤,为凑齐七个字,令孙也是不容易啊~”

方承襄看着手里的一张诗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那便是李老太爷孙子所写的“诗句”,歪七扭八,这笔迹连个上过私塾三月的小儿都比不上些许吧!

他一扬手便把那诗笺扔在李老太爷面前。

李老太爷手里的拐杖“咚”的一声杵在青砖上,方承襄见得那原本稳如泰山的拐杖杖杆都发抖起来了。

“您猜后面怎么着?礼部王大人翻检考卷才发现,令孙乡试墨卷上的字迹……与考场门吏记录的廪保画押笔迹,倒有八分相似呢。”

方承襄见得时机已然成熟,整个人把身子压了过去,弯腰贴近了李老太爷的身躯,声音愈发寒冷。

“老太爷可记得前朝万历年的徐家案?不过买了篇程文,结果徐氏满门男丁枭首示众,女眷充入教坊司。如今令孙可是直接调换试卷……

您猜,刑部地牢里那个枪手还撑的住几日不画押呢?令孙也没您坚毅聪明,到时候进的刑部……”

方承襄没把话儿说完,故意留了个尾巴,有时候不说完的话会比说完的话更有杀伤力。

李老太爷撑不住了,手里的拐杖“咚”的从手里掉了下去。

他嘴唇惨白,哆哆嗦嗦的开口道。

“大……大人,老夫、老夫如是认罪,能、能保住老夫孙儿么……”

说实话,李老太爷是不想认的,但他清楚自己的孙子,这小子自小草包,说话没人教都说不清楚,进的刑部怕是用不了一天,半个小时就招了,他自己死不要紧,可他这根独苗可万万不能断啊,这是他在人间唯一的香火,活着的唯一念想了!

“呵,终于肯开口了么?”

方承襄见得坐了下来,厉声喝了一句,然后语气再次放缓,他唤来身边的小吏取来纸笔,才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