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挤出笑容:“是啊,馆长,刚去邮局寄点东西。”
“哦?”王馆长走近一步,语气随意得像拉家常,“是寄给……京城那位‘大作家’顾秋月同志吧?”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孙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血色褪去几分,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是……是的,馆长。”
王馆长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显得格外“和蔼”,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却又不容置疑的意味:“小孙啊,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想给写文章的朋友多提供一点灵感,很值得鼓励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不过啊,咱们清河县的老故事、老规矩,这水可深着呢,有些东西啊,年深日久,真假难辨,这要是流传出去,让外面不明就里的人看见了,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不好啊!
万一影响了咱们文化馆的声誉,甚至县里的……安定团结,那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他轻轻拍了拍孙娟的肩膀,那力道让孙娟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所以啊,”王馆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你整理的那些歌谣啊、老故事片段啊,抄录完了,一定记得先拿给我看看,我好歹在文化馆待了这么多年,多少能帮你把把关,哪些能见光,哪些……还是让它继续在库房里好好‘休息’比较好,这也是对你负责,对你朋友负责嘛,咱们可不能给她提供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第93章陈年旧事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娟一眼,端着茶缸慢悠悠地踱开了。
孙娟站在原地,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她却觉得遍体生寒,王馆长的话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收紧。
他不仅知道秋月信中向她要什么,还明确地警告她不要外传,甚至要审查她抄录的内容,他到底在掩盖什么?那个“安定团结”的大帽子,压得孙娟心头发沉。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仍旧是空无一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她下意识地看向藏匿报纸捆的角落,还好,旧杂志压得好好的,似乎没人动过。
《柳树屯的灯》的剧本稿子还摊在桌上,那盏象征新生活的“灯”字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处境,孙娟强迫自己坐到桌前,她拧开钢笔,写下一行字:“……春风吹进了柳树屯,姑娘们的心也活了,她们不再满足于……”
可脑子里却不断闪过“祠堂”、“族老”、“石点头”……剧本里描绘的美好新生活,与库房里那个沉甸甸的、充满冤屈的旧世界剧烈地撕扯着她,让她心烦意乱,一个字也打不下去。
她烦躁地起身,想去倒杯热水定定神,路过王馆长那张靠窗的办公桌时,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书页发黄的《清河县志(民国卷)》,旁边还放着王馆长那个老花镜,显然他刚才还在看。
孙娟的脚步顿住了,县志?她鬼使神差地走近了几步,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那一章的标题是“地方风俗与宗族治理”。她的心猛地一跳,视线急切地扫过那些竖排的繁体字。
突然,她的呼吸一窒!
书页中间靠下的位置,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清晰地印着:“周氏宗祠”。
周氏宗祠?!这不就是册子里记载的,周老三被冤枉、王氏撞柱的那个祠堂吗?!
孙娟的心狂跳起来,她忍不住凑得更近,急切地往下看记载,在关于周氏宗祠的简述下方,似乎还有几行小字注释,像是补充说明。然而
那几行小字的位置,赫然被人用蓝黑色的钢笔水,粗暴地、狠狠地涂抹掉了, 墨迹浓厚,洇透了纸张,覆盖得严严实实,像是要彻底湮灭掉什么,那墨水还没完全干透,在阳光下泛着一点刺眼的光泽。
是谁涂的?王馆长吗?他刚刚就在这里看书?他想掩盖什么?这被涂抹掉的内容……会不会就是关于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