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十分仔细地观察。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通过帅帐的位置,先找到柳钟。那儿的防守最多。皇帝夜间议事,心腹都在。黑压压地站在帐篷里,大概是在商讨行军路线和具体进攻计划。江落没有心情听。她挂念着柳章。
柳章立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他似乎累了,从头到尾旁听,一言不发。直到柳钟问他“皇叔以为如何”。
柳章道:“并无不妥。”
柳钟道:“那便依杨将军所言。”
留影球没有声音,江落是通过唇语解读的。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把留影球往前一翻。杨玉文的身影赫然入目。他竟然没死!江落皱起了眉头。人挖了心还能活吗?她以为长安那晚杨玉文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
有点邪门,她正琢磨着,众人陆陆续续告退,离开了帅帐,鱼贯而出。投身于营地的不同方向。天色黑漆,江落怕丢失了柳章的行踪,也顾不上再看杨玉文。杨玉文没死就没死吧。她着急忙慌,拨动留影球,跟上了柳章的背影。
还好,没有跟丢。柳章回到自己的帐篷。他一个人住。这是临时搭建的帐篷。环境十分简陋,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他倒了杯水喝,便躺下来休息。柳章目视上方,目光并没有聚焦。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偷窥着。
江落与他隔空相望,伸出手,摸了摸虚空的幻影,像是触碰到千里之外的师父。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那种难以平息的躁郁也得到了抚慰。
饮鸩止渴,无可救药。她是如此的想念。
思恋成狂。看着柳章,终于满足了一些。江落也摊开被子,躺好睡下,仿佛他们并排躺在一起。两个人共享了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1]
柳章夜里失眠,没睡着,他翻了很多次身。也许是哪里不舒服。到了四更天的时候。他弓着身体,手掌按在自己的腹部,低声道:“消停些。”自言自语,语气充满了无奈。好像在跟孩子说话。是孩子在闹他,让他难受了吗?
江落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要是她在师父身边,还能给他揉一揉。师父不是娇气的人。他难受成这样,还不知道肚子里闹得多厉害。江落只恨不能飞到他身边去,把孩子训斥一顿。宝宝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师父让你消停,你还不消停!等将来出生了,定要好好教训你。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白白着急上火。
柳章一夜没能休息,第二日接着行军,脸色不是很好看。江落跟着担忧。她寝食难安,找到老树藤,问道:“先前师父怀着孩子,不是没感觉吗?他现在为什么这么难受?”
老树藤道:“胎儿要成型了。”
江落问道:“成型就难受吗?”
老树藤道:“不是胎儿折腾他,而是魔血。”
江落愣了很久,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她后知后觉,翻开自己的袖子。在她的手掌心,那根黑色的生命线渐渐延长,颜色淡化。江落这才意识到是因为什么。她的后代开始成型,自然而然分散了魔血的力量,她的寿命延长。这本是她最开始所计划的目标。
而她安全,就意味着柳章危险了。
魔胎反噬宿主,跟柳章相克。它会压制他的法力,吸干他的精魄,壮大自身。直到瓜熟蒂落。江落眼前浮现出柳章越来越虚弱的画面。她张了张嘴,心道,不,不可以。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她捂住自己眼睛,却看到柳章变成一具干尸。
她扑通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他为什么不打掉孩子,他应该打掉孩子的。”
老树藤道:“他失去法力,他做不到。”
除掉魔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柳章也许会丧命。他现在需要腾出精力北伐,出现任何闪失都将扰动军心。所以他不能再人前表露出异状。以不变应万变,等大局稳定,再来考虑自己的事。他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江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恨不能代他承受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