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得做个了断,否则你们年纪小小的,也都被鬼缠住了。”
“妈,”我厉声喝止她,“你如果这么坚持,我就去告诉爸,把于困樵的脚镣给你戴上。”
她忽然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摁在浴缸的水中。
三秒过后,她好像苏醒过来一样,又把我从泡沫中拉出。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复说着。
“妈,他们都说你疯了,只有我觉得你是病了,现在看来,你真是疯了。”
我眼睛里也含着泪。
“对不起,楚瞳,我只是听到‘脚镣’两个字,就觉得可怕极了。”
“没有人再会戴脚镣的,”我也哭了起来,“我确实不该这么说,因为爸爸已经把于困樵的脚镣给摘了,没有人再会这样了,我们好好过吧,妈。”
“可家里只有一副脚镣,”她自言自语,“困樵摘了,就轮到我了。”
“妈,我求求你,别再这么装神弄鬼下去了。”
“我不是你妈,”她忽然朝我微笑起来,“你妈妈,一直跟你在一起,在你房间的墙壁上,不是吗?”
我擦干眼泪,端着空碗,走下楼梯。
父亲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摇晃着他的威士忌杯子,旁边依然放着他那本保存得完美无缺的黑白摄影集。
几年前楚祺拿到餐桌旁边看过一次,被父亲责备了,理由好像是不能弄脏。
后来我跟楚祺就很少去动他的东西。
但今天,很少见地,他把摄影集拿到了餐桌边。
当然,桌子擦得很干净,桌子的另一角,放着一碗已经冷掉了的,涨成了面片的馄饨。
“你下来了。”父亲抬头说,“怎么那么久,没事吧?”
“没事,”我答,“他们都吃完了?”
“吃完了,都回各自房间休息了。”
听到“房间”两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我还是在心里起了小小的涟漪。
困樵那个地下室,算是“房间”吗?
父亲大概觉察到了我的心事,顺水推舟地说:“明天我想要困樵搬出来,给他准备一间客房。你同意吗?”
“楚祺同意,我就同意。”
我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
“馄饨冷了,我再给你煮一碗。”
他站起来。
“爸,”我叫他,他回头惊奇地看着我,“能不能做点有肉的东西,能吃得更饱一点的?”
“哦,”他竟然微笑了一下,“早餐的料,可以吗?”
“可以。”
我大剌剌地坐在了餐桌前。
他果然做了一份超级大号的早餐给我。
粗糙的、美国式的炒蛋、牛肉肠、煎培根、黄油炒蘑菇,竟然还有煎薯饼。它们在清冷的夜里冒着热气,看上去像是时差颠倒的欢乐的纽约早晨。
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饿成这个样子。”
他以一种极其少见的怜爱表情看着我。
“我累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在晚上给自己做一份早餐吃,最大号的,吃下去,就没有绝望了。”
“哦?你有绝望过吗?”
他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会回忆起,你还是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的时候。”
“这怎么可能呢,那时候你常常不在家。”我头也不抬地吃着,“有酱吗?”
他递来那个有点古怪的黑瓶子,我看了一眼,没去接。
“我想要普通的番茄酱。”
这回对了,是个红黄相间的瓶子。
番茄酱挤在盘子边上,像是浓稠而低劣的血浆。
“那时候你就不爱叫我爸爸。”
好像是确定了厨房里就我们两个,他今天有点肆无忌惮。
“我有选择吗?”我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薯饼,“那时候已经有楚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