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河的另一边走去。
“你去哪?”
他终于出声了。
“我想走远一点。”
“你回来。”
“你不跟我一起来吗?”
“你回来。”
他的话对我来说,如同耳旁风,而且,我耳旁确实有风,微微的、飕飕的小风,划过我的鬓角,吹起四散的发丝,吹开我歪斜的微笑。
我确实越走越远了。
他忽然纵身挡到我面前,说了句话,又被风吹走了。
“什么?”
我听着风声越来越大,已近傍晚。
“她不是你母亲。”
“什么?”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她不是你母亲,”于困樵不识大体地说着,“我想起她来了。”
“她是路路的妈妈。”
“你在说什么?”我愤而折了回去。
“昨天晚上,她唱的那些歌,是路路经常唱的。路路是三年级校车上唯一不会欺负我的学生。我被别的学生用校车卡划破手的时候,路路还给过我一个创可贴。我现在记得很清楚了。”
我退回到画架处,开始收拾东西,然而于困樵还在说个不停。
“我记得路路的母亲,每天送路路的,就是你母亲。”
“这太奇怪了,她绝对是路路的妈妈,她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有人以前跟我说,路路是一个大集团继承人的私生女,路路的母亲没能跟她父亲结婚,所以一直在外面自己带着路路,靠那个家族给的抚养费生活。”
“你八卦完了没有?”
我脸色铁青。
“不,我觉得太奇怪了,”困樵说,“她怎么又成了你的母亲?”
“这跟你有关系吗?”我迅速收拾好了所有画具,“别以为你被关在地下室五年,就能随便探索我的家庭。”
“你母亲昨晚是被路路的灵魂附体了,楚瞳,”他不屈不挠地说着,“你父亲跟我快速地讨论了一下,那确实是被鬼魂附体的样子。早些时候,你也中过一次招,可能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们家最不干净的东西,就是你。”
我往回走着,声音尖厉地说道。
他跟上来。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真话呢,楚瞳?”
“你可以自己去问我爸爸啊,”我讽刺地看着他,“又或者,你要不要先问问,路路最后怎么样了?应该也死在你车上了吧。”
回家的时候,父亲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黑白摄影集。
“回来了?”
他声音平静地问我们,没有一丝期待,也没有一丝惊讶。他就是那种能把自己控制到你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波动的人,而我觉得自己也慢慢地,开始从这样的父亲身上学到了同样的本领。
“嗯,我们回来了。”我嗓音清澈地答道,“有什么吃的吗?”
“做早饭的时候,我看冰箱里新鲜食材不多了,”他说,“但你母亲有备下馄饨的料,总之,她每星期都备有。我们可以把那个吃了。”
“楚祺呢?”
“在房间做功课。”
“那我去包。”
我轻快地往厨房走去。
困樵也跟上来。
“我可以打下手。”
“哦,你会福建包法,还是浙江包法?”
我不露声色地问。
父亲果然仰起脸来,困惑地看了我俩一眼。
“摄影作品优于绘画的地方在于,它保存起来的记忆,不像绘画,再怎么逼真,也有想象的成分。”
他答非所问地又翻了几页手里的摄影集。
“那也未必的,爸爸,”我说,“摄影也只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那一幕罢了。”
“去包馄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