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面庞也很平静,她一脸漠然地保持着拿刀的姿态。
奇怪的是困樵也有一种大梦初醒的平静。
我靠在困樵画的满墙的伏尼契临摹手稿上,深吸着这奇诡的空气,属于夜、地下室,开着缝隙的天窗通向花园的地面,青草的味道和某几种野生菌菇的气息混为一体,还夹杂着一点霉菌的甜丝丝的气味,现在又闯进来满身血腥的母亲和她依然带着香味的头发的波动。
真是个古怪的局面。
母亲忽然开始上下牙打架,仿佛有人入侵了她的身体,自下而上,冷冷的一股气,突破了她玲珑身体的五脏六腑,上升到下巴处,她的下颌骨变得僵硬。同时,下巴如同塑料玩具一般,机械而乖张地带动着她的下排牙齿、下嘴唇,还有舌头的下半部分,发出一种扁平又甜腻的人声。
“你们想听我唱歌吗?”
她听上去是在模仿小孩子说话。
“我来给大家唱首歌,醒醒神。”
空气是凝固的,但母亲用小孩子的尖细嗓音所开启的歌唱,却仿佛要搅动这安静的空气一般,一把可爱的小勺子正在东搅搅,西搅搅。
她接连唱了好几首可爱的歌谣。
有的是关于孩子想念母亲,想要母亲早点回家的。
有的是关于孩子想堆雪人,却没见过雪,要求母亲带他去北国的。
还有一首更直白的,就是妈妈不要生气呀,我要乖,我要乖,我要听你的话。
父亲跟我都茫然地保持着静默,困樵却忽然哭了起来。
“路路呀,我对不起你呀。”
母亲停止了歌唱,睁大了眼睛。
“叔叔流血了呀,我给你一块创可贴。”
于困樵渐渐泣不成声。母亲继续用尖脆的孩童声音说着:“我流血了呀,叔叔给我一块创可贴好吗?”
“可是血止不住呀!”
“血止不住呀!”
母亲的手颤抖起来,眼看刀就要割到于困樵的脖颈,而他抽抽搭搭的,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时候父亲冲上去,猛地把刀夺下来摔在地上。
他抓着母亲的双手和肩膀。
母亲瞪着无神的大眼睛看着他。
“可是路路流血了,怎么办呀?”
“血止不住,怎么办呀?”
我整个人都是蒙的。于困樵则像忽然触到了开关一般泪流不止。
昏暗中传来父亲的声音:“楚瞳,把刀捡起来,把钥匙捡起来,跟我送你母亲上楼。”
度过了一个太不寻常的夜晚,后半夜,我跟父亲护送母亲回房间,她依然目光呆滞地唱着歌,身体随着某种频率颤抖,犹如蝉的翅膀。
我想给母亲冲个热水澡,但她笑嘻嘻地用手肘抵住浴室门说:“不要,不要淹死我。”
万般无奈之下,我把她安置在床上,眼见着她身上的血染红了床单。我感觉头有点晕。
“她身上没有伤口,”父亲嗓音沙哑地说,“那是厨房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
“昨晚上鸭子的血。”
我若有所思地回答。
父亲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
“去睡觉吧。”
出母亲房间的时候,父亲用一把钥匙,将门锁了起来。
翌日早晨,生物钟准时把我唤醒。
算是个好天。
但感觉前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的身体依然疲惫,头脑依然混乱,脑仁隐隐作痛,下颌骨不知为何也有点疼。
我坐起身来,天,昨晚抢救母亲的时候,身上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血迹。
但我恐怕是太累了,竟然带着这血迹就睡下了。
而清晨时分,床单上和身上的血腥味愈发刺鼻。
我轻快地跳起来,脱掉所有衣服,把床单也卷成一团,扔进洗衣篓里。
水龙头哗哗流出热水。
有人敲门。
我一脸漠然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