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4)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敏锐的听力率先察觉到了异常。靠近围墙的灌木丛大幅摆动,发出不和谐的声音,那绝不是风的缘故。听觉细胞将信号传给大脑,大脑再给身体发出指令,蹲下。

她曾听说学校的围墙在某些地方被人为地弄出了缺口,是经常溜去校外的寄宿生干的,她不想在这里遇上任何人,她要排除掉一切被母亲发现自己逃课的可能。

蹲下后她慢慢挪动身体,移到旁边,确保不会被经过石子路的人看见。果然是有人从围墙外钻进来,她听见一男一女在交谈。

男的说,会不会被发现啊?

女的说,放心吧,我们这叫藏木于林。

男的说,我是说那个...你爸妈。

女的说,发现又怎样,人不狠站不稳,难道我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沉默几秒后,女的又说,你不会后悔了吧?

男的说,没有。

女的说,没有就好,我现在想通了,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因为我的出生就是最大的错误,是万恶之源,哼,求人不如求己...

两人逐渐走远,她听不清后面的内容,只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做什么都是错,她又何尝不是呢?也许她和那名不知身份的女同学一样,从出生就错了。

从出生就错了...她又想起这句话,被子里的双手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的感觉能帮助她压制激动的情绪。在细雨的背景声中,她仔细分辨着母亲的气息。还没走,她知道。十八年前两人的身体曾融合在一起,她对母亲的心跳有着天然的感应。

另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房间,是父亲,父亲来解救她了。父母离开房间,回到一墙之隔的主卧,她听见了两人压低声音的争吵。争吵的结果是母亲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指着父亲,父亲沉默,败下阵来。

她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流进耳廓,绝大部分时间父亲都在忍耐,为了她,也为了奶奶,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爆发过几次争吵,但结局都一样,她感到悲哀,为父亲,也为母亲。父亲的名字叫鹏飞,讽刺的是,他既不是“鹏”,也“飞”不起来,他是被折了翅膀关在笼里的麻雀,母亲是不留生路的笼子,她是父亲的断翼。

过去她以为等自己长大就好了,等她不是学生的时候,母亲也就不会对她这么苛刻。现在她已成年,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善,她从父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无论等多久,她都摆脱不了母亲的阴影。她曾尝试说服自己理解母亲的苦心,可内心仍止不住呐喊,妈妈,一个如此平凡的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如此平凡的我?

现在她顿悟了,她的出生就是错误,有关她的人生的一切,全是错的。

几个小时后,第一场春雨终于停歇,树下的泥土里钻出一条扭曲的蚯蚓,刚成年的少女揭开被子起身下床,走进厨房,举起刀,如同一场默剧。

第1章 .

出租车已行驶近四十分钟,柑橘果味车载香水无法完全掩盖车里经年累月残留的烟味,贺康成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他皱着眉将车窗打开两指宽的缝隙,带着热气的风瞬间扑到脸上,他看向车外,让鼻子尽可能地接近新鲜空气。此时是下午五点,夏季的天空还大亮着,一点也没有日暮西山的迹象,街景像飞速展开的无穷无尽的画卷,他刚上车时对这画卷还有几分熟悉,到现在已然是完全陌生的状态。这次回到锦昌市,距离大学毕业已有二十年,贺康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时隔这么久才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按照他的人生规划,毕业后应该在锦昌市找份化学老师的工作,勤勤恳恳地上班,评职称,挣钱回报照顾他的舅舅一家,然后娶妻生子,扮演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享受家庭的温暖。然而现实与这所有的规划都背道而驰。二十年足够一座城市变成全新的模样,曾经的高楼变成矮楼,矮楼变成废墟,废墟上又盖起高楼,不断重复。二十年也足够一个人变成全新的模样,那些痛与不甘,以为永远无法释怀的悔恨,在时间的长河里是如此微不足道,不堪一击。“...高校招录工作正在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