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读完《小妇人》,把书放回还书架后,齐妤手臂顺势搭上台面,脑袋枕着胳膊,默默看李老师工作。

李老师用的是半自动化的设备扫描录入、批量编目都靠它。但真正细碎的活计,仍需一双手慢慢完成。拆封、分类、复查、贴码……每一项都不复杂,需要的是时间。

齐妤看多了,心里琢磨出些门道,便主动提出帮忙。

李老师手里动作不停,抽空笑看了齐妤一眼,不是打量,也没有惊讶。齐妤莫名觉得李老师早知道她的蠢蠢欲动,在等她勇敢开口。

那天齐妤成功帮上了忙,李老师指指地上满满两纸箱的心书,让她撕掉书的塑料薄膜和腰封护封。

齐妤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亲手撕开那么多新书,鼻腔里满是新书的油墨味鲜活、干净、美妙的感觉无可比拟。

后来在李老师的指导下,齐妤开始上手做些更细致的事:检录书籍信息、贴条码、给封面破损的书做书皮。

空了还会推着小车在书架间穿行,把同学借还的书按位置放回去,一切井然有序,齐妤内心感到莫大的满足。

书籍是齐妤的帕罗西汀,从读者到守书人,齐妤度过了很多个没有陈均的、名为孤单的日子。

尽管阅览室体量不大,比不得大型图书馆,在齐妤心里却是恰到好处的。

齐妤喜欢这里的节奏,喜欢书架与书架之间那条细长的光,和光里漂浮的尘埃它就像她治下的一方土地,是她的此心安处。

左|Crush On Loop ?? (10) 无人处有更多的浪漫

德才的阅览室在一众中学里算大的,室内宽敞,藏书量丰富,既有专业性质的参考书,也有各国文学作品,教学大纲里推荐阅读的名著被单独陈列在显眼位置,齐妤全读过。

指尖沿着书脊一排排扫过去,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像风吹树叶的声音,细小又清晰。

这个声音很适合做 ASMR,齐妤突然想到,下次也许可以带着录音设备来,录点声音自己听。

最后手指停在一抹浅蓝上,轻敲两下书脊,抽出熟悉的《刀锋》,这本书齐妤读过很多遍,舍不得忘记里面的文字。

阅览室是 U 字型结构,布局简单。桌子靠近里侧,窗外是内庭院,透光又避免了直晒。

书架在另一侧,也有窗户,与窗户隔了段距离垂直排列,窗外花坛里鲜花正盛,树影稠密。靠近窗户那侧的每个书架横端都放置了一张方凳。

今天天气很好,齐妤想晒太阳,她拿着书走过去,背靠书架坐下,坐进阳光里。

随机翻开一页重读,拉里还是那个拉里,孤单、自由、令人着迷。

每次读至末尾,齐妤内心总会生出一种被风吹过草地的通透,明亮、干净到任何言语都是亵渎。

齐妤想起两个月前的暑假,妈妈和李叔叔去欧洲谈合作顺便度假,也带了她去。

在瑞士的两周,他们住在格林德瓦,山脚下的草坪一望无际,风很温柔,连时间都很慢。

那时,齐妤一个人揣着手机走在草地上,同陈均打视频电话,她给陈均看只有一点雪的阿尔卑斯山,看形状可爱的树,看零星低矮的木屋,看漫无边际的草场。

她叫他“陈均,陈均”,想给他看许多东西,上面有她仅对陈均可见的想念。

阅览室里很安静,静到耳边只剩下管理员不时点击鼠标的声音,窗外断续的蝉鸣,以及她翻过书页时纸张细微摩擦的动静。

时间在读书的时候会变得轻盈,如同鞋面很快跳跃离开的光,不会有虚度时间的负罪感。

脚边的树影随着太阳的移动缓慢流转,齐妤没注意到影子形状的变化,也没注意到自己读了多久。

翻完最后一页,齐妤合上书,闭上眼,手臂向上使劲儿伸了个懒腰。

阳光透过眼皮洇出一片温暖的橙光,脑袋像被轻轻掏空,浮着,什么也不去想,无所负担地放松。

真舒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