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的孩童女子,冷剑下的弱者,她从来不下杀手。
因为她明白命运留给人的选择并非一贯慷慨。
她曾在刀光剑影下,固执又小心翼翼地守护下自己这一份柔和特质,因为她总觉得人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坚守。
却不想多年之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曾不愿放弃的温良最终化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捅在心口,往死里扎。
她何尝不知眼前襁褓中的懵懂存在不过是被迫承受无妄之灾的载体。
但国仇家恨,如何介怀。
耳侧是旧时血誓,眼前是婴孩嘤咛。
她夹杂其中,不得安生。
软弱与自恨如同红炉真火,每日每夜炙烤着她寝食难安。
时间仿佛停滞,只无动于衷地整日煎煮着她。
午夜梦回,她有时会恍惚自己是否仍在人间。
她曾斩尽敌军的剑,如今已是力不能提空悬高阁的遗憾。
以为短暂的一时败走,也迟迟不曾迎来翻盘之机。
那些她战场上相交的故友,生死关上相持百回的知己,一个都没有杀回来。
边疆的月亮好似离她越来越远,只剩她一日日间靠着窗边垂首枯坐,甚至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她看着从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那个孩子每日伤痕累累地回来。
其实她有时会觉得不像话。
那么大点个小孩,怎么能那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排斥。
于是也自觉地都从来不抬头看她,只是自己闷不做声地坐在角落里换一身是血的衣服。
她见过无数次旁人叫着他的名字捉弄他,他半点不在乎地点头应下。
她无意间参透其中意思那一日,愣愣地发呆了很久。
那个字被赋予的含义,不是出类拔萃的认可,不是超脱众人的期许。
只是单纯的,直白的恶意。
056她不认输。
房间里没什么阳光,只从很小的一个窗子里斜斜落下来一点,总是将他瘦瘦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目光触及到那团影子时也会想。
每日被人拳打脚踢时,每日默不作声地走开时,他小小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才会让稚嫩软和的五官,显露出那么格格不入的神情。
下定决心教他剑术的那一日,是他那双一点都不像前凉人的眼睛差点被人捅瞎。
她难得坐在他床边,在他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沉默着看了他很久。
那时她告诉自己,不过是不想让前凉的那些莽夫压过南宋。
但错的就是错的,她再如何自欺欺人,教的时候,终是自感亏心。
于是只敢飞快地同他念了一遍剑诀,又摆弄着他小小的手脚指挥了一遍姿势,便将他扔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门窗被晚风吹开的小小缝隙里,他站起身,拍了拍尘,接着捡起一根不伦不类的树枝。
小小的呢喃声里,一招一式是不成样子的歪歪扭扭。
但仿佛骨子里流淌着不容忽视的天赋,出招的那一瞬,定地很像样。
日月交替,寒来暑往,他不过三岁的年纪,却每日雷打不动,没有一次偷闲。
一日大雪。
雪如鹅毛,铺天盖地地落在他单薄的身上。
她坐在门缝后,看着看着,就又想起其乐融融的那日。
同样的大雪纷飞,她贪喝了好几壶喜宴酒,旁人要逗着抢她纸片时,她拧眉斥退。
酒意上了头,她站定堂前,撒着泼大声嚷嚷。
“都听好了!”
“我以后的娃娃。”
“名叫沈烈。”
“我要他暗夜疾行,风雪无畏。”
“银弓快马,畅意此生。烈烈风华,无人可及。”
“谁有不服,只管来抢!”
往事回眸,浮华喧闹好像是怔怔醒来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