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室在乡下整日郁郁、思虑甚重,忽有一日病倒,缠绵床榻两年后终究逝世,而后俞清霄才被接回俞府。他离开的时候不过两岁,在庄子内共住了五年,七岁时回到俞家才知自己的弟弟生来体弱,大小病痛不断。
可即便如此,在俞清霄十岁那年,俞渚还是把妾室抬为了正妻。生母已逝的大公子于一息间成为了俞府中极尴尬的存在。
至于那位黄袍先生,据说是俞渚早年在外做生意时结识的,曾帮过他许多次,深得其信任。此番俞渚将他请过来让他瞧一瞧俞清回的病,城外施粥也是黄袍先生说可以为二公子积福而做的。
訾骄边在纸上练字,边回想着此前所见过俞清霄的神态样子他眉目温雅,偶尔几次和俞渚一同前来探望弟弟,说话亦展现得很是平和。
但是,有可能吗?一个自小因父亲偏爱而不得在家中居住,甚至因此痛失生母,现在连家中地位都岌岌可危的人,心里会连半分怨恨也无吗?
俞清霄或许不记恨俞清回,毕竟家中的事并非他做主,但绝不会对亲生父亲俞渚也毫无芥蒂。
訾骄于淡黄的水纹纸上落下最后一点,而后收起毛笔,将纸递给俞清回看。二楼的床榻边新放了套桌凳,寻常日子里他就坐在这,俞清回则倚在床头。
大抵是从前能做的打发时间的事不多,现下俞清回教人念书、写字、画画的兴致倒是很高。他接过薄纸,细瞧过后颔首道:“虽还练不出独有的风骨,却也很端正,只不如你画得好。”
“画画很有趣。”訾骄抽出新纸在面前铺好,重新拾起毛笔舔墨。他心底虽时刻计较着如何跑出去,但写字与画画时却也认真,无论如何多学一点总是不会差的。
俞清回望向被日光照亮的窗口,却道:“今日天气好,出去走走罢。”
訾骄便放下笔,唤人来帮他穿戴好衣服又拢上披风,而后扶着他往外走。
说来属实是巧,訾骄来后三个月,俞清回的病竟当真好转不少,原先日日躺着起不了床,眼下却能在天气晴朗时去院中散散步。所有人都道是黄袍先生算得准,他们二人的确八字相合,府内忙忙碌碌的已开始准备起婚事。
俞清回自己亦很高兴,散步时握着訾骄的手,缓声向他许诺往后的日子,良久又道他毕竟并非女子,且是买入府的灾民,恐怕当不得正室,但就算如此,自己亦会待他好。
訾骄听着对方貌似真切的承诺,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然而到底是沉疴难愈,五月初下过雨后接连十几日的阴天,俞清回浑浑噩噩长久地发起烧来,最终不治而亡。
前几个月的康健欢欣,反倒像一场幻梦。
第20章 龌龊 简直寡廉鲜耻,狗彘不如
俞清回病逝的七天后,訾骄被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内,他本以为自己会变成俞府的下人,却不料一日日过去,他照旧被人看守着困在单独的院内,连门都迈不出半步。
訾骄不知俞家的人到底有什么心思安排,又被看管得严实,只能维持随遇而安的表象以待时机。他出不了院子,便循循善诱让守着他的两个仆役替自己向上传话,能不能送些笔墨书本来,寻常时光里也好解闷。
困住他的人似乎也并不想太为难他,隔日就送来他要的东西。訾骄便在这间小房子内整日看书、学画、练字,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大抵是他宁静顺从的举止抵消了些许背后之人的戒心,三个月后他终于被允许从小院出来,每日有一个时辰可以在俞府中散散步透气。
訾骄仍然没有轻举妄动,只每天挑着不同的时辰于府中四处走走,偶尔在花丛、山石、凉亭处停下细赏风景,瞧着颇为安然。
偶有一日他坐在湖旁亭内,看见稍远处的长廊上俞清霄缓步走过,似乎是从府上大门的方向而来。
訾骄记下时辰,第二日照旧于同一时刻站在能远远看到那条长廊的地方,又一次见到对方背手捏着折扇路过。他轻悄地挑了挑眉尖,自然而然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