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上次见邵逾白的?时候,他还一脸死?相,好像今天?一口气没喘上来,明天?就得举国大丧。

结果?没过两天?,这家伙就生龙活虎起来,还相当干脆地料理了之前一直拖着不能下手?的?两大奸臣,种种举动,实在诡异。

窗外又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不大但格外密,下了以后,庄稼会长得很好。

哈勒吹着凉风,心里琢磨不出头尾。

邵逾白活过来,对他当然是格外有益处。

母妃前几日来信说父皇的?身体愈发差了,等这次出使结束,哈勒就要真正踏进那场皇权漩涡中,邵逾白的?存在,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助力。

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某种深藏在他神经里的?、对邵逾白的?了解,却让哈勒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邵逾白这次捡回一条命,跟余先生脱不了干系。

……

辰时。

大明殿。

殿内鸦雀无声,一众宫人停在帷幔外,个个低头屏息,捧着热水布巾,安静等待。

帷幔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有人怒呵道:“滚!”

这声音本该是温润悦耳的?,偏偏在尾音上多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沙哑,像钩子一样,勾得帘外宫人手跟着哆嗦了一下,热水泛起涟漪。

又一阵喃喃细语,站在最?前面的?长宁看到,帷幔中有两道人影拥在一起,高些的?那个将另一个人抱在怀里,片刻后又半跪下去。

看动作,仿佛是在给那人整理衣袍。

天?潢贵胄,整个绍齐找不出比他更尊贵的?人,平日里旁人连看一眼都自觉不配,可他却如此?坦然地跪在地上,替面前人整理衣裳。

长宁急忙低垂眼眸,不敢再看。

半炷香后,帷幔后有人淡声道:“进来。”

等候已久的?宫女太监随即走进帷幔,长宁走在最?前面,自然一进去便看到了皇上,和坐在床边的?那个人。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已过去近两个月。

过度惊吓中,长宁的?记忆出现模糊和扭曲,每当她试图回忆时,最?醒目的?往往是余逢春喷出的?那口血。

她至今不敢相信,那位在偏殿住了许多天?的?江大夫竟然就是皇上曾经的?老?师,余逢春。

可这由不得长宁不信。

在大明殿伺候的?许多宫人,私底下都说这是老?天?庇佑,余先生应该就是神仙托生,专门下凡来给皇帝做师傅。

眼下,那位仙人正坐在长宁面前,模样俊秀儒雅,发丝垂落在肩头,仿佛一株依水而生的?柳树。

长宁将热水奉上,看着余逢春将手?泡在水里,眼眸低垂,似是很疲乏,懒懒的?没有劲。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腰间衣领不加装饰,更显得雅致。细长白皙的?脖颈包裹在衣料中,但仍有一抹红色似杏花般旁溢而出,给一身素净添上颜色。

寝殿里,时常响起细微的?声音,因安静显得格外突出。

若换平时,早就有人抬眼去看了,可现在,每个人的?脑袋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一样,死?死?低着,不敢抬起。

因为响声的?来源正是余逢春,形状精致的?脚踝上蜿蜒着一根细长的?银色锁链,像蛇一样盘踞在他身体上。

这是大明殿的?秘密,是皇帝的?秘密,也是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的?千钧巨石。

没人敢看,没人敢问?,就假装那些深夜响起的?喘息呻吟从不存在,假装皇帝眼中愈来愈重的?偏执不存在,假装他们的?师徒界限不存在。

……

洗漱完,看着宫人依次退下,余逢春抿了口茶,问?:“什么时候放开?我?”

话一出口,余逢春发觉自己的?嗓音还是沙哑,不由皱皱眉毛。

邵逾白坐在他身边,接过余逢春喝完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