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檐笑着摇了摇头回答:“现在还说不准呢。”
对桌的黄老师起了兴致,千叮咛万嘱咐让周檐好好把握入职四中的机会,并列举了诸如“食堂好吃”、“宿舍环境也还成”、“教职工子女免费入学”等隐形福利。
黄老师又补充:“不光是自己的子女,你家里的那些亲戚,堂姐呀表哥呀什么的,有小孩要念书的话学校都是能给点优惠政策的。四中你也知道,这个教育起点可不一样……”
周檐听见“表哥”二字,像是心头的某条拉线开关被啪嗒扯了一下似的,继而目光放空对着办公桌上的教案本发起怔来,黄老师后边还讲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见。
他思索着,赵白河要是什么时候有了孩子,这孩子居然还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学生吗?
这个纯粹由他自己设想出来的、八字没一撇的侄子,令周檐心中很是古怪。
厚墩墩的一本实习报告册已经不剩几页空白,在学期接近尾声的六月的一天晚上,周檐收到了大姨发来的一条微信。
大姨说杨思璐的女儿满了百天,让周檐记得这周礼拜天中午去吃席,地点则还是在两年前办婚宴的那个金风玉露大酒楼。
周檐接到消息第一反应:杨思璐是谁?
苦思冥想了一阵终于有了些印象,好像也是个只有在这种亲戚聚会的宴席场合上才会见到的远房表姐。
第二反应则是:这样的话表哥应该也会去吧?
周檐一向喜静,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对这种人多的场合似乎也算不上讨厌。站在他人的生命重要节点上,即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能感知到自己与世界之间是有所连结的,而并非想象中那般无所属。
立在晚间的操场边守着夜跑的学生,六月的雨刚刚才畅快地落了一场,被烘热的泥土味从地面上湿湿地蒸腾而起,挟在流风里,吹得周檐的衬衫衣角都卷扬了起来。他回忆起上次和赵白河碰面时发生的事,突然笑了。
上次赵白河做完爱提裤就跑,自己好像确实是有些失落的,可小半年过去,再想起表哥那副醉得舌头都不在嘴里、却还粘着他叫他“檐檐”的样子,周檐只觉得有趣。
这次表哥不做东,应该是不会喝醉的吧,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希望能和赵白河多待上一会的。
杨思璐家办的酒席一如既往的排场很大,现场语笑喧阗一片嘈杂。周檐坐在挨着角落的位置,一边慢吞吞吃着饭菜,一边等着表哥来找自己。
像以往一样等了二十来分钟,赵白河却还没现身。
周檐这次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放下筷子擦了嘴,而后站起身来环视整个宴会厅。他蹙着一点眉头,心想赵白河这次该不会是有事没来吧。
但还没打量过半圈,周檐便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的挂虑简直就没什么道理,这样的热闹聚会绝对少不了他这位社交达人表哥。
赵白河此时就站在放婴儿的浅蓝色推车边上,正和杨思璐闲聊着什么,说着说着话又俯下了身,笑眯眯地去看那个一百个日夜之前才诞下的鲜活小生命。
他逗完小孩子抬起头来,眼里还满盈着那种柔和温煦的笑意,没有任何停顿地,直接就对上了周檐看向他的目光。
赵白河唇角上扬,一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搁在腰间,朝着周檐轻轻勾了两下。
而周檐也就这样,越过宴席上无间的、喧闹纷乱的背景音,越过于他而言不关轻重的纷攘人群,绵远地,和自己的表哥安静对视。
世界的狭间此时宁谧安定,说一句话都算多余,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与默契。
很快,周檐便心照不宣地在宴会厅门口同赵白河汇合,兄弟俩一前一后,往着电梯那边走。
“听我妈说你最近在实习啊?”
“嗯。”
“当老师感觉怎么样?”赵白河随便找着话题寒暄:“你哥我上高中的时候,班上同学最喜欢欺负的就是你这种又年轻,长得又好看的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