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此刻,疲惫到放弃一切的心总是认真的。
魏思凡吹着夜风,听着脚下阵阵蝉鸣。
既然是个早晚要嫁人的女孩子,既然他们不希望她太过辛苦,那不如现在她便离开吧。
这个世界她来过,看过,觉得没什么意思,够了,也累了,现在想走了,仅此而已。
锈迹斑斑的护栏被另一双手轻轻搭上,她站在她的身侧与她并肩,一同沉默着望向远方。
她们之间似乎有种神奇的默契,两个人都看出彼此的想法,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她们一起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腿已经没了知觉,久到天空彻底黑了下来,久到蝉鸣渐歇,仿佛世界空无一物。
记不清是谁突然说了一句星星好美啊,于是那望着虚空的两道视线便有了去向,那时光污染还没有那么严重,静下心来仔细寻找还是可以在雨后初晴的夜空中找到了了几点星光。
水泥地面还积着些许未干透的雨水,混着常年无人打扫的灰,她们两个人就这么肩并着肩躺在了地上,泥泞弄脏了她矜贵的制服短裙,也弄脏了她透气的运动服短裤。
然而没有人在意。
魏思凡望着夜空发了许久的呆,或许是因为自己马上要离开,这乏善可陈的夜空也变得没那么枯燥起来。
蟋蟀的叫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就好像是这安静的夏夜里,同样隔着遥远距离的星星们,一闪一闪地眨动眼睛的声音。
王露哭得实在是太安静了,以至于魏思凡发现时,她已经哭成了花猫,泪水从木然睁着的眼中溢出,流入耳根,与雨水一起沁湿了她柔软的自来卷短发。
那一瞬间,魏思凡其实是嫌弃的。
她骨子里要强,懂事起便从不肯在他人面前哭泣,觉得没有用,也觉得没有必要,不值得。
但好在她真的是极为安静,死到临头都这么乖巧地没有扰她清净,于是魏思凡难免对同病相怜的人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
她没有挣扎,依旧乖巧地任她握住了,甚至安安静静地收拢手指,回握住了她。
在这个漫无止境的黑夜里,没有人来寻找她们,世界很静,地面很冷,凉透了心,但交握着的手,出人意料的暖和。
此时此刻,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有了同一个愿望。
多想被人拥抱,多想安稳地睡一觉啊。
躲起来,将那些纷杂的情感隔绝在怀抱之外,暖和,安全,哪怕只有一晚,哪怕只有片刻。
好想好想休息一下啊。
两个牵着彼此的手的少女,互相给予着温暖,互相汲取着温暖,望着无垠的星空无言地相伴了一整夜。
当朝阳升起的那一刻,她们从彼此黯淡了一整夜的眼中看到了光亮。
同样忘了是谁说了一句回去吧,她们便坐起身来,互相掸去黏在衣服上的泥土,互相道了一句早安。
她们知道,她们终究是活下来了。
一起活下来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就是十四级浮屠。魏思凡心里想,竟然有一点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