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东山,往殿内洒进一片银辉来。
都吃得不多,放下了杯盘银箸,在明日的宴饮之前,还要顶重要的事,阿磐也就不留他了,因而轻言细语地劝他,“不早了,大王去哄一哄吧。”
唉,心里真是滴血啊。
那人兀自坐着,坐在原地好一会儿,也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应完了话,也就起身走了。
常服下的人比前几日还要清瘦,唯那挺拔优越的身姿还是照旧没什么变化,修长的一双腿往外迈着,宽袍大袖在那芝兰玉树的人前后荡漾,这风华绝代的人能把什么都穿出最迷人的模样。
这样的人,她竟要拱手让人。
阿磐低下头,鼻尖泛酸,一颗心渐渐往下坠去。
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眸中雾气翻涌。
那人脚步声渐去,很快出殿步入了暗色之中,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清那走出连廊,行至丹墀远处的身影了。
心中郁郁的,叠在膝头的手背一凉,又一凉,这才察觉原来是落了眼泪。
好在赵媪带了孩子们来,才能将将缓解心里的难过。
这夜的大明台枯灯一盏,华音宫却响起了清越的七弦琴。
这琴声多动听啊,那么低沉的声域,竟也能奏出如此欢快的声响。
第443章 最后的宫宴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学的是《周礼》的六艺,七弦必也是十分拿得出手的本事。
孩子们都睡了,殿内安静得像没有人。
阿磐秉烛往窗外看去,红红的宫灯仍旧如大婚那夜一样喜庆耀目,她好似还没有与谢玄一同登城楼看烟花,也还未来得及祭告祖宗,还有那么多尚没有来得及做的事呢,而这静夜沉沉,浮光溶溶,不知华音宫里如今又是一番怎样的情形。
她几乎能想到华音宫铜灯燃着,桐木琴前花好月圆,一人鼓琴,一人轻酌。
几乎能听见灯花爆裂的轻响,那声从琴弦根部震颤出的低音,似空谷传声,似被投进绿湖的玉珏,连落在这巍峨宫墙上飞檐歇脚的鸟雀与夜枭都敛了翅。
她还想起来郑地有一首民谣,叫《女曰鸡鸣》,里面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亡了国的郑人真会写,写出了这美妙的歌谣,然时隔了这么多年,这美妙的文字却能使人心碎神伤,夜不成寐。
华音宫弦歌不辍,响了大半夜,谢玄便也在华音宫留宿了大半夜。
也许是大半夜吧,也许是一整夜,她没有问起宫人那里的情形,因而也就不确切地知道。
若是问起,宫人总有法子打听个清楚,何况郑姬和董姬也都还在呢。
可她没有问。
她知道谢玄是夜不会碰赵人,将来也许也不会碰韩氏,唉,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将来她也有人老花黄的一日,将来也还会有更多年轻又貌美的公主,在最合适的年纪,于最合适的时机被送进晋宫来。
孩子们睡得横七竖八,她却被那琴声扰得睡不着觉,捶床捣枕,明发不寐,竟也就熬到了天明。
晋阳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天一亮,便是谢允大喜的日子。
大婚是在宫外平魏侯的府邸。
平魏侯有自己的封地与侯府,封地大部分都在原来的魏土,但谢玄在晋阳也为他赐了一座豪华的府邸。
谢玄是好君王,也是好兄长,他赐给平魏侯的宅子地段极好又极其奢华,那高门大院听说占地就有三百多亩。
晋昭王携王后、太子一同乘坐天子六驾,赵国夫人的马车紧跟在后头,再后面是赵大詹事的马车。
谢密因了不能告人的原因和挽儿太小的缘故,因此留在宫中,是不来参加叔父大婚的。
夜宿华音宫的事,那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阿磐却避着不去提。
天子六驾比王青盖车还要宽敞奢华,可这么大的马车怎么竟显得有些空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