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孩子们受了惊,趴在她身上不肯起身,好在赵媪一双手帮忙托着,使她的双手不必酸痛发麻。
这千愁万绪之中,听见赵媪幽幽叹了一声,低低地说起了话,“闺女啊,嬷嬷其实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叹气好似能传染,赵媪叹完,阿磐便也叹,“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呢?”
赵媪忖度着,“嬷嬷是个贪慕权力的人,最初总想着跟着你享福,可如今,有些怕了,闺女啊,你........你也不该..........”
支支吾吾的,说半句,再想上半句。
阿磐哄着孩子,温声道,“说吧,嬷嬷,都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赵媪怃然点头,“我今天,总想着回大梁去了。”
暗沉的夜色里赵媪的脸色仍旧显得发白,她定了定心神,“站得越高,死得越快,古人不欺我。闺女啊,嬷嬷说句僭越的话,总觉得你也不该待在这里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媪在兵荒马乱里摸滚打爬了这么多年,看人看事总比她看得分明,因而赵媪的教导,她总是仔细听着。
赵媪的声音低低的,她的眼睛在逐渐暗下来的大殿里开始闪起了光,“要不........嬷嬷去求王父,咱们娘儿几个一起回大梁吧!”
“嬷嬷在大梁还有座宅子,有几亩良田,再带着那个司马敦,给咱们看门儿。二公子不在晋阳,还能有什么事呢,咱们瞒着,就叫他做个平头百姓,王父不用担心血脉混淆,又保住了二公子的命,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赵媪心里满是希望,这步履维艰的日子里,希望是最宝贵的。
她问,“闺女啊,你说好不好啊?”
第366章 跟嬷嬷走啦
好啊。
怎么不好呢。
赵媪说的多好啊。
说得她泪光闪烁,心中动容。
她在赵媪的话里,仿佛看见自己短褐窄袖,赤脚奔跑在原野的风里。
原野里泛了黄的粟米连绵几十里,一望不见个尽头,好似能闻见那成熟的粟米香。在那田间地头,鸡犬相闻,能看见追逐嬉闹的孩童,看见耕地的农人,赶路的商贾,还有悠哉哉驰去的车马。
不,不能奔跑,得慢下来呀,因为她还有三个孩子,再不似一个无虑无思的小姑娘了。
要背着一个,还要一手牵一个,拖家带口是跑不起来的。
也许赵媪家里还有一头老黄牛,那她便把孩子们放在老黄牛上。
种作的时候种作,丰收的时候丰收,倒载干戈,休牛放马,多好啊,黄发垂髫,都过得快活。(倒载干戈,休牛放马,都指没有战争,天下太平)
长夏的风吹得人暖洋洋的,日光打在孩子们无忧虑的脸上,想想便觉得高兴啊。
是,是夜晋阳夜冷峭,就尤其盼着有别处是不冷的。
衮衣绣裳有什么好啊,衮衣绣裳不过是层遮羞布,这遮羞布下无不是千疮百孔的心和满腹的挑拨与算计,哪里比得上那旷野的风,那此起彼伏的麦浪,那短褐青鞋踩着的柔软的兰草啊。
原是一点儿也比不上的。
阿磐在暖融融的想象中怔怔地问赵媪,“嬷嬷,也要带着阿密吗?”
赵媪叹着气,“孩子有啥错呢,闺女啊,你是有大爱宽厚的人,我就想啊,将来要是我和司马敦也没了,也只留下个孩子,你也一样不会不管的。将心比心,这么小的孩子,怪可怜见儿的,只要日后不闹得腥风血雨的,嬷嬷也不差他一口饭。跟着夫人,嬷嬷心里踏实啊。”
从前因了云姜的缘故,赵媪是一点儿都不待见阿密的,话里话外都不怎么掩饰自己的嫌弃。
嫌二公子能哭能闹腾,教二公子抓周只抓大元宝,什么事儿都是紧着大公子先,偏袒大公子,处处维护大公子,大公子不要的才给二公子。
大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