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莞尔,但知道他说的“旁人”是云姜。
她不敢再说这是“你和姐姐的孩子”,不管梦里的托付是真是假,她到底是不愿意对谢玄说上一句假话的。
因而她说着既不骗他,也不骗自己的话,“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外甥。”
那人道,“若不是阿密,你也不会难产。”
倒是个很记仇的人呢。
谢密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从车窗扭过头来眼巴巴地朝那人看着,倒叫那人不好再说什么了。
早满了周岁的孩子,他们是能听懂大人说话的。
何况这两个孩子,不管是谢砚也好,还是谢密也好,他们的父亲不都是人中翘楚吗?
虎父焉能生出犬子来。
阿磐轻轻拍了拍那人随意搭在膝头的手背,那皙白的手背上泛着青筋,因而青筋就益发明显,她说,“他还这么小,能知道些什么呢?”
若是有意,那大抵也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只是,从三月至今,已过去近两月了,迟迟不见谢玄处置那几个婆子。
按他的手段和魄力,处置几个婆子算什么难事,只需一两招私刑下去,婆子就得尽数吐露,吐露个一干二净。
然他迟迟不处置,只怕心里另有打算。
不然,也就不会千里迢迢地押着那刘婆子、李婆子和贾婆子来晋阳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她一时还猜想不到。
对此,那人却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往下说下去了。
这时候司马敦已策马赶了过来,冲着车窗趴着的两个孩子笑道,“两位公子的花!”
先前还眼巴巴望过来的谢密,顿然就扭头咧开了嘴巴。
孩子们也不需说什么话,只一人一把芸薹握在手中,彼此望上一眼,就欢喜地嘻嘻大笑了起来。
阿磐从车窗打眼瞧去,这王青盖车两旁跟着的都是谢玄的身边人。
前头是周褚人带人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赵宫深处走着,那提剑汗马的大将军高高地扬着下巴,率得胜之师,八面威风。
后头跟着数辆魏制的马车,马车两旁的也都跟满了骑马的将士。
再后头,是守城的大将引着一路披坚执锐的兵马,长长的一列,黑压压的望不见尽头。
那高高竖立的兵刃在日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那于高高的宫墙垛口上飘荡的黑龙旗,夹杂着那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把这古老的青石板踏出了劈天盖地的声响来。
魏国大军入赵宫,这车声,马声与人声,无不昭示着这座矗立六百年之久的王宫,至今日已经易主了。
而今日一同进宫的三个孩子,他们的人生也就要改变了。
第301章 赵叙来
下了王青盖车,那人牵她的手登上九丈高阶。
高阶之上,可见雕阑玉砌,丹墀阔长。
那矗立于正中的殿宇雄浑巍峨,其中悬了一块硕大的匾额,是小篆书就的三个字。
大明台。
阿磐心神一晃,想起东壁来。
牵她手的人步子一顿,亦与她一样地仰起头来看匾额。
听他幽幽一叹,轻声问了起来,“你知道,这是谁取的名字?”
阿磐心中猜到了,仍旧温婉问他,“是谁呢?”
那人怃然,却依旧心酸一笑,“是父君。”
“这是父君与母后生活的地方。这里从前叫什么,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记得父君曾命人取下匾额,亲手写下了‘大明台’三字。”
“他期盼着有一日晋国日月昭昭,能有个朗朗乾坤,但他至死也终究没有。”
那人说着话,兀然一叹。
唉,这叹声十分压抑,压抑得她心头鼻尖俱是一酸,压抑得险些使她流出眼泪来。
那人素来话少,何时一口气说过这么多呢?
他深埋心中许多年的话,如今就在旧时故地前与她尽数吐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