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州说完这话,将笔帽扣上将签字笔扔到了桌子上,双腿搭在了桌边。

不需要更多指令。薛明深深地、几乎是九十度躬身:“明白。”

薛明正欲领命退出这里,身后骤然响起傅庭州那把金石般冰冷无波的嗓音,将他钉在原地:

“慢着。”傅庭州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自己搭在桌沿的鞋尖上,仿佛在欣赏一道无足轻重的划痕,“半年。让他们半年都别停下来,好好享受这份忙碌。”

“是!”薛明声音斩钉截铁,心中却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半年?这个精确到近乎刻意的时限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再过半年就是夫人的忌日,傅总从未忘记过这个日子,记得上一次,他答应过姜老夫人要在母亲的忌日时,带回自己心仪的女生。

难道傅总是想要带着乔念去拜祭夫人吗?

他跟在傅庭州身边多年,深知这位年轻掌权者近乎疯狂的铁腕和不近女色的名声,可此刻,乔念好似真的与众不同。

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异性动心的,这回是来真的?

他不敢再想,强行压下翻腾的疑虑,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和更深的困惑,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门外厚重的门板之后。

待到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被夕阳点燃,最终沉入城市的霓虹光海时,傅庭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乔念”二字,让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在幽蓝屏幕光映照下,竟有瞬间的凝滞。

他划开接通,没说话。

“傅总,您今天有应酬吗?”

乔念清凌凌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背景似乎有细微的锅碗碰撞声透过听筒传来。

一个小时后,他要与某位重量级合作方的商务晚宴,傅庭州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冰冷的桌面,不到半秒,话已出口:

“没有。怎么?要约我?”

电话那端沉默了极其短暂的刹那,随即传来一声像是忍住了什么情绪的轻哼:“是啊,我……备了点饭,手一抖就做多了。您……回来吃吗?”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努力掩盖着什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散了傅庭州胸腔里,驱散了他的疲惫。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一下,口是心非:

“嗯?下毒了?”尾音带着一丝危险的微挑,仿佛真在确认什么。

“您爱吃不吃!当我没来过电话。”乔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清晰的羞恼和气急败坏,挂掉了手机。

听筒里只剩下一片忙音。傅庭州缓缓拿下手机,指腹停留在那个被她主动挂断的通话界面上。

刚才还如寒刃般紧绷的嘴角,此刻竟微妙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窗外车水马龙的流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竟第一次有了点……人间的温度。

办公室门被他霍然拉开,门外的光线涌进来的瞬间,却被一道意外堵在门口的阴影切断了去路。

傅庭州的脚步猛地刹住。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拍。

门廊顶灯的光线斜打在来客脸上,勾勒出深刻、犹带英挺却已染风霜的轮廓。来人约莫五十上下,身姿挺拔依旧,眉宇间那抹沉郁与冷硬,竟与眼前的傅庭州有着惊人的神似。

傅庭州的瞳孔骤然缩紧,周身温度骤降。方才与乔念电话时的轻松愉悦被一种足以冰封空气的煞气取代。

眼神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刃,直直钉在来人脸上,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厌弃,乃至刻骨的敌意。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逸出他紧抿的唇。

“傅振邦先生。您这双贵足,怕是踏错了地方?”他甚至省略了父亲二字,直呼其名,每个音节都裹着拒人千里的霜雪。

门口的傅振邦,仿佛被这称呼和目光刺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脸上挤出些慈祥,试图打破僵局瞬间破碎,眼中闪过深重的痛苦。

他双手深深揣进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