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写字,整日整夜地做绣活,给嫡母做抹额,给老爹爹做靴子?,给哥哥们做扇套,哪个手指头上没?留过针眼?等长到?十?五六岁,婚事上又不知多少算计,嫡母一个心思,老爹爹一个心思。算计来算计去,终于叫我如愿嫁进?陆府,所幸的是肚子?还算争气,头一个便是儿子?。如此这般,日子?算是好过了?些。等二小子?出生的时候,便把中馈交给我来打理,上千的仆奴都归我调派。雍地的女眷,不算府里的几个长辈,再没?有比我更风光的了?,外出赴宴,待人接物,就只能听见奉承声。回娘家的时候,几个姐姐那又嫉妒又不得不奉承的脸色,真是叫我熨帖极了?。”
她说到?这里,微微抬起胳膊,摩挲这手腕上那支水头极好的贵妃镯:“我有时候想,倘若没?来这儿,我这辈子?也?戴不上这种?躺在?博物馆陈列箱里的翡翠镯子?……”倘若没?有意外,倘若没?有你,也?算是荣华富贵地混过这辈子?去的,那该有多好……
虞淑兰絮絮地说着自己的旧事,忽转过头来,怨毒一般地盯着林容:“我第一次在?青州见你,就不喜欢你。丫鬟掀开床帘,扶你坐起来喂药,你那时候穿的是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薄衫,悠悠地瞥了?一眼过来,虽然是在?病中,却也?眼含春水,眉尖若蹙,哼,那副样子?……”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顿了?顿又忽道:“我就是恨你,为什么我跪得这样辛苦,你却偏偏不肯跪,你却偏偏不肯跪……”
我跪得这样辛苦,你却偏偏不肯跪?她小声地反复念着这句话,涌出泪来,泣不成声……
林容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自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无悲无喜似的,等虞淑兰发泄了?好一会儿,啜啜泣泣的哭声渐渐止住,这才伸手添了?热茶在?她面前的茶盅里,带着茶香的热气浮上来,面前贵妇人那张华美的面孔渐渐朦胧了?起来。
林容叹了?口气,慢慢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崔十?一娘身上擦伤瘀伤很不成样子?,肋骨断了?三条,浑身都叫上了?药,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那时候又是夏天,又热又痛又痒,当?时整日整夜地睡不着,只得睁着眼睛求公主府的医官不要救我。现在?想来,那痛也?淡了?,记不太清了?,唯独记得六姐姐亲手做的鱼脍很是鲜美。”
“从江州出嫁,又来到?了?宣州,那里的菊花没?不错。我水性极好,小时候还参加过冬泳队,因此,我从千荡崖上跳下去,并不是为了?求死?。只是身上带着的财物丢在?江水里,别无长物,很是辛苦,生了?病无医无药,医馆的人嫌我晦气,赶了?我出去。我求隔壁开面馆的老板娘可怜可怜我,把我送到?道观门口,主事的道长有慈善的美名,兴许能救我一命。”
“那天我躺在?雪地里,奇怪的是连风声也?没?有,出奇地安静。我开始觉得很冷,后面慢慢觉得暖和起来,眼睫毛上都叫冻住了?,睁不开眼。那个时候,我想,要是不跳崖就好了?,要是留在?宣州就好了?,至少还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冻死?在?雪地里。”
你看,之前觉得煎熬,在?生死?间,似乎也?不煎熬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淑兰怔住,没?有想到?林容会跟她说这番话,默默良久。忽地,她恼怒地站起来:“你说这些,是不是想告诉我,我的苦压根算不上什么。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有跪吗?真的没?有跪吗?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说罢,她掩面疾步而去,登上马车,一路朝北而去。
林容站在?亭子?里,望着远方的天际,不知站了?多久,直冻得手脚僵直,天色将暗,这才回宫。
病中
或许是受了?寒, 或许叫虞淑兰说中了?,又或许如钦天监说的是在宫外冲撞了?什么,林容回宫之后, 便病了?起来。
开始不过偶尔咳嗽几?声, 林容并不当一回事?,吃了去年制的止咳润肺的药丸,便放了?帐子早早睡下了。谁知到半夜, 突地发起高热来, 她自己毫无察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