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也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青葱年华,大好时光,怎就已然无端端生出了这般沧桑风尘的模样?
幼年那个"只嫁天下之最"的愿望,不但没有随着年月和卑贱的身份而逐渐消退,反而愈发强烈,直至成燎原之势。
扈姬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然而也正因为太过于清楚,所以才不能与他人一般,醉生梦死,最终寥落无痕。
她的第一次是献给一个京邑中有些名声的富商。当那肥腻的身子压上她时,她染着凤仙花汁的五指分明曾张开成爪,趁着意乱情迷之际,缓缓地扣住了身上人的喉咙。她的然而虽然全身的每处都叫嚣着"杀死他",她却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
她唯一不能赌上自己的命,至于其他的,别人要拿去就拿去好了。
一夜欢愉之后,第二日她便被一顶软轿抬到了那位富商的府中,虽然并非是明媒正娶,但便是入个正经人家当个承欢于家主的歌姬,也足以令那些"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欢场女子羡慕了。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叱,"堵在这儿干甚么,既然是老爷传召,还不快去!”
第二章 歌舞升平
出言者是府中的管家翠哥儿,近日里正是个能在上头说上话儿的大红人,面容生得极美,性子却也是出了名的大胆泼辣,便是对那些老爷夫人们说话也毫不顾忌,更别提对她们这些小小歌姬了。扈姬被这么一呵斥,这才从往事的回忆中缓过神来,魂不守舍地朝翠哥儿福了福身子,退开了一条道儿来,"是。"
翠哥儿冷哼一声,便是娉娉婷婷地甩着香喷喷的帕子,迈脚走了。
扈姬来到大堂时,张金宝已然在正唾沫横飞地鼓吹着,“……记着都给那些军爷们伺候好了,若是能有幸讨了他们欢喜,指不定日后有的你们好日子过。”
她不禁一愣,“军爷?伺候哪个军爷?”
旁边有个稍文弱些的歌姬压低了嗓音,怯声回答道,“你不知道,嗨,就是近日风声正劲的那个起义军!老爷,这是想要用我们分一杯羹呐!”她的小脸发白,连声音都在颤抖。
“原是如此……”她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模样。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从一个官妓变成营妓而已,能差别多大?脱离开了这四方的天空,倒也逍遥自在。
正这么思量着,忽的听得上头张金宝的话已然收了尾,她极机灵儿地抽回了神来,即使耳边未有听进去多少,也依旧有模有样地随着众歌姬一道儿俯身拜谢,“是,老爷。”
张金宝看起来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瞥眼给一旁的翠哥儿飞了一个示意的眼神,翠哥儿意会地一点头,表示明晓。张金宝这才轻咳了一声,平静地补充道。“此去军营,由翠哥儿来照料你们衣食住行。”他顿了顿,压下了几分声音,显得有些阴气森森,“一言一行,皆要注意才是。”
便是安排了一个细作在她们里头了。
歌姬们之间的惶惑骚动更甚,然而最后也只好归于平静。扈姬站在互相推搡的歌姬中间,借着涌动的人头的掩护,放肆地打量着翠哥儿出奇冷厉明艳的眉眼,心中总觉得其中有几分不对。
按张金宝的说法,她们不过是前去慰劳将士,将其拉拢,何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翠哥儿此时会展现出如此决绝的姿态?
扈姬转了转眼睛,猛地想到也许这细作不单是安插在她们之间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几下就在心里揣摩了个通透,见歌姬倾数散去,她也不好久留,免得令人起疑,便也混在人群中出了门,然而转眼便回过身来,飞快地闪到了一边的天香花丛中,侧耳听着大堂里头的动静。
里头传来张金宝苦口婆心地劝说声:“翠哥儿,不是老爷我不心疼你,不是老爷我非得让你去做要命的买卖,实则是事关重大,若是要换做别人,叫老爷如何放心呀……翠哥儿,宝贝……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