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芳草未歇。午后的阳光穿过槐树层层浓密的枝叶,透过半开的窗,照进一间装点得清雅简洁的厢房内。
这里是一座大宅院里极偏僻的一角,平素不甚有人打扰。此时此刻,房中靠墙的乌木案几上,一名眉目俊秀的青年,正伏案小憩。
他修长的眼睛下方泛着淡淡的乌青,看起来有些疲惫。那微微蹙起的眉,还有紧闭的眼帘下微微转动的眼珠,都显示着,他正在一场困扰他的梦中。
庄公梦蝶,是耶非耶?
……
※※※
恼人的哭嚎声围绕在龙榻前,朕的神思却已飘向远方。这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回首向来萧瑟处,只余一声唏嘘。
朕的一生,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为帝四十余年,皇图霸业,不朽功勋,朕尽握手中。
对外,朕除外侮、灭西秦、收属国、将帝国的版图,扩展到阿什海草原的另外一头;对内,朕清乱党、除奸臣、发展科技、振兴教育、令帝国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
朕自信,千百年内,这世间将再无一人,敢与朕的成就比肩。
这样的一生,再无遗憾。在过去几十年的每一个激奋时刻,朕都是真的这样认为。
直到今日。
朕还以为,这些年来,那个女子已渐渐淡出了朕的脑海。
当年纪渐长,再看少年男女的海誓山盟,常觉笑话一场。有时回想过去,朕也不敢相信,朕年轻时,也曾那样痴情。
漫长的人生里,朕身边之人,来来去去。她陪朕度过的,也不过短短七年。有时午夜梦回,朕也怀疑那些岁月里的澎湃心境,只不过是一场迷乱的旖旎梦境。
直到此时。
最后的时刻,朕所想起的,唯有她。
脑中一片虚无,只有她的话语,她的面容,那些过往,点滴在心头,分外清晰。
朕……
我与她初相识那时,其实我并未太过留心。
那是很早以前,早到我已快要忘记。
那时我只是刚刚继位的亲王,欲要夺嫡,实力却还嫌不足,王朗便劝我,趁着替父守丧之前,与凌岳山庄联姻。迟迟是个聪明的女子,与我倒也勉强匹配。我于是答应下来。
前往凌岳山庄之前,我便已查过。那段时日凌岳山庄发展迅猛,都是因为一个外来的女子。我承认自己本有两分好奇,然而看到她,我却很是失望。
那女子长得实在平凡,行事也并无多少十分过人之处。若说稍有不同,那只有她并不像别的女子一般,对我的地位、相貌垂涎,反而有意躲避我。
但这也不算奇事。我并非自恋到以为天下女子都非我不嫁,而她的眼神,又时时刻刻停在岳梦影的身上。
只是一个稍微有小聪明的女子罢了。我这样认定,便将这桩事放下。
我本对她并没什么图谋,不料她竟自己投入了我的盘算。
那时候我与迟迟的婚事遭到重重阻力,自是有人不欲我好。我还在权衡利弊,她已找上门来,要我悔婚。
那一刻我的心中是惊奇的。她明明深深恋慕岳梦影,却不抓住良机,竟还要迟迟回去。须知事不关己之时,人要良善不难;但事若关己,有几人能不自私?
她那时脊梁挺得笔直,眼中都是坚定,只有紧握的拳头,显出她心中的紧张与矛盾。虽然还嫌青涩,但她能把形势看得分明,侃侃而谈,毫不畏惧于我,于女子倒也难得。当我脱口而出,认为她可以做我的王妃时,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知道她后来离开了凌岳山庄,我便猜到,必有变故。我想,既然她要离开,那不如收归我用。她品行端正,性子单纯,又有才干,是个可靠之人。
那时候做了那般决定,我全没料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会令我与她纠缠一生。
我原以为她这样的平凡女子,必是不受人关注的,却没想到她竟与楚律有牵扯。这两人怎会有所关联?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楚律显是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