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醉饮,谢祖父拿来纸笔,乘兴之间,便将谢家麒麟儿的婚事定下。
醒后我父亲自是不敢认,然而两年后谢祖父驾鹤西去,我父亲苦读多年一路进入院试,却意外卷入当年震惊朝野的舞弊案。
父亲三个月后在牢中蒙冤而死,十四岁的弟弟被流放西北,祖母病重在床无钱抓药。
走投无路之下,我拿着那一纸婚书找上了晋宁伯府。
泪水一滴滴地落在茶案上,我用锦帕捂住嘴,死死将哭声压在了喉咙间。
凭着两家恩情,伯府自会庇护我与祖母,但是还不够。
为了借助伯府权势保住弟弟,甚至为了日后让弟弟归京,我最终靠着婚书让谢淮娶了我。
「世子爷外放这三年一直和我书信来往,便是关于这事。」陈伯道,「不与您说,也是怕事若不成,让您白高兴一场。」
我的哽咽无法止住,这便是谢淮对我一贯的态度。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但是这颗甜枣,我含着泪水欣喜地往下咽。
「夫人,您和世子爷这段婚约开局实属坎坷,我也知您这几年受尽了委屈。」
陈伯轻叹口气:「世子爷归京后仕途步步高升,女人在世道不过靠夫靠子,您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顺的。」
我抹掉眼泪,泪盈于睫地对陈伯一笑。
对他的劝慰,我置若罔闻。
6
情绪几经大起大落,处理府中事务时身子难得有几分倦乏。
晚间给老夫人布膳时她看出我脸色不佳,皱眉道:「今日是怎了,快坐下吧。」
我领谢坐下。
老夫人一向不通庶务,我刚入伯府时连账都还没摸清楚,她便将中馈交与我手。
谢淮不在府的这三年,老夫人喝茶看戏万事不管,日子过得自在,我也只是每次用膳前来问安。
「松风回来了,你把身子调理好才是真的。」老夫人道,「早日给我生个大胖金孙。」
我垂目道是。
「和他同龄的孩子都有几个了。」老夫人轻叹,「当初要是」
她话语止住了,我却明白未尽之意,当初要是和楚涟成婚,这会儿只怕儿女双全了。
我无法回答,楚涟是户部侍郎的幼女,与谢淮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我这个位置,确实本应是她的。
与谢淮成婚的第三个月,楚涟便订了婚,谢淮也是在那个时候自请外放。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我回了主院,沐浴出来时绿荷问:「今日可要作画?」
这会儿已是亥时,每日庶务繁多,今日因我身子不适,已是比平时还晚了些许。
「画吧。」我笑笑,「每日也就这点时辰能得个清闲了。」
画间位于明堂,窗外便是庭院大片梨树。
研磨时我忽而想起,自己当初曾问过谢淮能否借用他的内书房。
谢淮当初是如何回答的呢?
我起笔,忽而来了一阵风,满园梨花纷纷扬扬。
雪白花瓣落于画纸上,我凝视几秒,心想,若是旁人,有我这桩婚事也该知足了。
乡野之女高嫁伯府,丈夫芝兰玉树仕途坦荡,谢家更是家风清正,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可是,我闭上眼,胸口纷杂酸楚的情绪便如潮水将我包围。
婚姻一事,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珠帘作响,外间传来见礼的声音,绿荷道:「世子爷回来了。」
7
谢淮喝了酒,自去了浴室洗漱。
出来时我的画已做了大半,聚精会神,偶然察觉到画纸上的阴影,才恍然抬头。
谢淮着了件月白色中衣,衣襟微敞,长发未绾,发端坠着水汽,正端详着我的画。
我一惊,便要起身,却被谢淮轻轻地按住了肩。
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传来,我俩同时微不可见地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