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的背影充满了孤寂,一杯接着一杯饮下烈酒。
酒液灼喉,却盖不住脑海里翻涌的画面。
陶青苒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疏离的语气,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我与他,无干了”。
她是什么时候变的?
是从她不再凌晨起身煮早膳开始?
是从她不再深夜守着他归来开始?
还是从她默默收起被弃若敝履的玩偶被褥开始?
他竟从未深想。
只当她是在使小性,闹脾气。
他甚至……还用那样不堪的字眼辱骂她。
“荡妇”。
那两个字如今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滋滋作响。
他恨自己眼盲心瞎,恨自己为何从未看清她的委屈与绝望,恨自己为何将那十年视作理所当然。
又是一杯烈酒仰头灌下,辛辣的滋味冲得他眼眶发涩。
恍惚间,一个纤细的身影提着灯笼,缓缓走入月华之中。
素净的衣裙,简单的发髻,侧脸线条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柔和而脆弱。
像极了初嫁时的陶青苒。
傅锦川醉意朦胧地抬眼,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青苒……”他哑声唤道,几乎是踉跄着起身,一把将那人用力搂进怀里,“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走……”
怀抱里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放软。
傅锦川将脸埋在那人颈窝,嗅到的却是一股陌生的、刻意的花香,而非陶青苒身上常年沾染的淡淡皂角与烟火气。
他心底掠过一丝异样,却被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淹没。
“青苒,是我错了……我不该疑你,不该伤你,更不该……”他声音哽住,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那户帖,那婚书,皆是权宜之计……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妻子。”
他感受到怀中人的轻颤,以为是她动容,便更紧地拥住她,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
“别再走了,好不好?往后我必好好待你,我们……”
话音戛然而止。
掌心触及的手指,细腻光滑,柔弱无骨,像最上等的丝绸。
这不是陶青苒的手。
陶青苒的手,因常年操持家务、养蚕缫丝、冬日浸在冰水里洗衣,早已变得粗糙,指腹带着薄茧。
傅锦川像是被冰水泼头,醉意瞬间消散大半。
他猛地松开手,定睛看去
月光下,宋言汐穿着仿照陶青苒旧σσψ衣样式做的衣裙,正仰着脸,眼中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羞涩与期待。
“锦川哥哥……”她柔声唤道。
“怎么是你?!”傅锦川骤然变脸,眼底的柔情蜜意顷刻被震惊与怒火取代,“你在此做甚?还穿成这般?”
宋言汐被他骤变的语气吓得一颤,随即稳住心神,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温婉:
“青苒姐既已识趣离开,锦川哥哥又何必独自神伤?往后,言汐自会替她好好照顾将军,照顾明儿和沁儿,我们……”
“闭嘴!”傅锦川厉声打断,眼神冰冷如刀,“谁准你穿成这样?谁准你替她?”
宋言汐脸色白了白,却仍强撑着道:“我为何不能?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婚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她陶青苒不过是个占了我位置的村妇!如今她走了,我自然该……”
“我傅锦川的妻子,从来只有陶青苒一人。”傅锦川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纸婚书如何,户帖又如何?在我这里,不算数。”
他上前一步,逼视着宋言汐,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你最好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猛地转身,大步离去,将脸色惨白、浑身僵直的宋言汐独自留在冰冷的月色里。
他的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是什么令人厌弃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