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3)

会可以去巴黎,很好的一间学校,还是念设计,你说我应不应该去?”

妈妈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反而对她说:“你知道吗,你那个外国同学后来给我打过电话。”

不用问,只可能是阿尔诺。

“他说什么?”苏敏问。

“还不就是叫我原谅你,”妈妈一边洗碗,一边慢慢地说着,“他说刚开始也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念设计,后来看见你做衣服时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就想通了,你是真心喜欢做这行,其他的事情,哪怕再体面、再重要,也没办法让你这么开心。”

她静静听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他这么说过之后,我想起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妈妈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说下去,“那时你两岁都不到,还没有一台缝纫机高吧,坐在工场间里玩零头布,能玩上一整天,一点都不吵。小学里放暑假,你照着一本旧裁剪书给娃娃做衣服,夏天身上出汗,粘粘的沾了好多线头,我看着都痒都痒死了,你自己好像一点都不觉得。”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苏敏多半都不记得了,听妈妈这么一说,却又好像历历在目。

妈妈顿了一下,似乎还在回想她小时候那个窘样,很久才叹了口气说:“反正,我也想过了,不让你干这一行,不就是怕你辛苦,想让你过的开心嘛。真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这一番话说的苏敏眼泪都下来了,一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唏哩呼噜的抽着鼻子。

“哎哎哎,你成心的是不是?都蹭我身上了!”妈妈嘴上这么叫着,却也摘了手套,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那天夜里,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数日子,如果她愿意,下个月就可以去巴黎了,这样一个机会,她等了有好多年了。要是放在从前,她一定迫不及待兴高采烈的去了。但现在,她突然发觉自己心里多了许多别的事情,各种各样纷乱的念头,让她觉得前路依稀,使不出劲儿来。她不能确定,这个机会真的能像那些零头布、旧裁剪书那样,带给她纯粹的干净的快乐吗?她一遍遍的问自己,就像她曾经问方书齐:“你真的开心吗?”

随后的几天,她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外公,上医院检查,去公园散步,下午坐在窗边里晒太阳。外公还像从前一样好脾气,总是说些好玩儿的话,大多数时间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他的脑部扫描显示有过一次轻微的脑中风,奥兹海默症评分在临界线上下,但记性似乎一点都不差,反而比从前更喜欢聊过去的事情了,时间地点人物,甚至一些细节,都记的详详细细分毫不差。

那些事,苏敏以前也零零碎碎的听到过,但这却是第一次,外公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把自己年轻时的经历说出来

七十多年前,他十二岁,被母亲塞上去上海的长途汽车,拜了一个师傅,在一间英国人开的绅士商店里,做了整整三年的学徒,饭要跟别的学徒抢,才能勉强吃饱,没有书念,还要背师傅的儿子去上学。

“刚开始学生意,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要小费,第一句学会的英语就是‘Mr. cumshaw’,每次出去跑腿送货都要说,可惜十次里面有九次是不灵的,有时候直接被仆欧从台阶上踢下来。”

不过,那个时候年纪小,记吃不记打,眼睛睁开来就盼着吃饭,店里十来个学徒一桌吃饭,我吃得慢,吃完第一碗,锅里就空了,总是吃不饱。后来,我想出个办法,第一次只盛半碗,吃完了锅里还有,第二碗再压得实实的慢慢吃,这样至少能吃一碗半,你说外公是不是很聪明?

这些艰辛的回忆从外公嘴里说出来,却成了顶有意思的童年往事。苏敏托着腮,笑笑的听着,心里禁不住感叹,人的脑子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几十年了都还记得,有些才几分钟却能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外公,会突然分不清冷热水龙头,或是站在离家几百米的路口,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应该往左还是忘右,这种情况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

或者就像她自己,有些事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