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暗骂:“路小佳你这王八羔子,你既做得初一,就休怪老子做十五!你抢老子的女人,老子就来夺你的心肝儿,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薛果心里盘算着,上前撩开那幅缉布花门帘,一脚踏进了药铺。
铺子里很幽暗,迎面先是凉丝丝的药香,沉润润地漫在空气里。继而是一排顶梁的药柜,将屋子隔成里外两间。
柜面满是密匝匝的小抽屉,每一样药材的标签,都用朱砂小楷誊写得清清楚楚。
薛果转而打量起了一旁的白墙。
墙上光溜溜的,别无字画点缀,只用炭黑画了三个小人图:①第一人面前摆着滚水壶,热气袅袅,他捧着茶碗,悠然竖起大拇指;第二人喝了半沸的夹生水,捧着鼓胀的肚子,满脸苦相;第三人直接趴在河边喝生水,双手捂着屁股,慌不迭地朝茅厕奔去。
这画儿画得活灵活现,明明白白就是在劝人一定得喝完全烧开的水。
听见动静,尤明姜和海红珠一起抬头望了过来。这一眼,把俩人齐齐唬了一跳。
来人身量太壮,往门口一站,光都被他挡去大半,好像一尊被风雕雨凿过的山岩石像。
颧骨是嶙峋的峰,眉毛是枯寂的草,一张阔口紧抿着,扫帚眉压着眼,一身蛮横气象。
望着眼前金刚石似的薛果,尤明姜心里竟也罕见地升*起一种逼仄感。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薛果,薛果也毫不避讳,直剌剌的目光迎了上去。
只见这姓尤的大夫,一双眼睛生得极好,黑是黑,白是白,亮,且清,她脸上不施脂粉,却带着天然好颜色,浑身没半分娇饰,静定里藏着几分英气。
至于她身边的小姑娘,年纪尚小,还是棵没长开的嫩瓜秧子,薛果用臭脚丫子想都想得明白,小屁孩儿可断然不会是路小佳的相好。
薛果故意使了个坏,汗手往门帘上一攥,心里先骂开了:“好你个路小佳,说好的一起打光棍,居然背着老子吃上细糠了!”
再看他这相好的,模样生得明净,手还灵巧,瞧这辑布花门帘,针脚细密不说,连花色拼得也比旁人雅致些。
难不成这小子,真要比自己先过上正经日子了?薛果心思煞是矛盾,既怕兄弟孤枕夜难眠,又怕兄弟先他一步结了姻缘.
尤明姜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轻声问:“这位好汉,是有什么事要指教吗?”
薛果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原是来寻衅的。他重重咳了两声,板起脸来指了指车:“你这小药婆好不懂事!没瞧见我车上这一大麻袋药材么?你到底还收不收?”
说起药婆这行当,虽也算行医卖药,可多半专替妇人打胎。这般营生,名声比那青楼里的虔婆也好不到哪儿去。人说这是损阴德的勾当,专断人家香火,迟早要遭报应。
尤明姜听了,心里半分波澜也无。
病痛和苦难又哪里分得出轻重大小?人活一世,这副身子骨终究该由自己做主。
正因世间女子的难言之隐,药婆这行当才会立住了脚。她也是个小小的铃医,眼下不过多了片瓦遮身,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她看来,帮女子了结一桩难言的苦楚,与为孩童褪去热痛,同样是医者分内的事。
偏偏海红珠年纪小,最把这些称呼放在心上,忙不迭摆了摆手:“可别乱叫,这位是我们坐堂的大夫!”
“净在这儿扯犊子呢!麻溜点,别给我打马虎眼!”薛果忽地往前一倾,影子黑压压罩了下来,“万马堂戒严封了路,商队都不走动。独我这一趟关药还送得来,你可掂量清楚。”
海红珠脸蛋一下子煞白,却强撑着不肯退半步。尤明姜将她护在身后,伸手轻抚她的后脑勺给她撑腰,温声细语:“乖,这里有我,你去后坊认草药吧。”
目送海红珠进了后坊,尤明姜才转身,目光沉沉地扫过薛果,将他细细打量一番。
薛果突然咧嘴一笑。
他一直阴着脸尚没觉出什么,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