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抵达春华里。
祝流双的电话却始终没有回拨过来。
何铭忧心忡忡地停好车,径直去了地下一层。小区里有规定的电动车停车位,他一辆辆扫过去,终于在一众花花绿绿的电动车里找到了他所熟悉的那辆。
幸好!
他舒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既然电动车在
充电,那就代表她已经安全回家了。心里想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折回电梯口,直奔五楼。
正是下班高峰,电梯里挤了好些人。他刚走进去,又有一位推着婴儿车的中年女人跑过来。躺在车里的婴儿正哇哇大哭着,若换作平时,何铭兴许会走出电梯,把空位让出去。可眼下,他只觉得婴儿的哭声聒噪吵闹。
中年妇女和她的婴儿车被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隔绝在外,世界总算是清净了。几分钟后,电梯停在五楼,何铭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
楼道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混在阴郁的风雪里,给这个冬夜添了一份人情味。
他未在门口多作停留,便按了密码开门进屋。
奇怪的是,整间屋子陷在浓稠的黑暗之中,静得出奇。
玄关处的感应灯微弱地亮起,何铭怔了怔,试探着寻找祝流双的身影:“流双……你在家吗?”
沙发处倏地传来衣料摩挲的窸窣声,他猛然转头,视线落到昏暗的角落里。那儿正蜷缩着一团模糊的人影,女人双膝屈起,将身体折叠成婴儿的姿势。
他明明连她的脸都没瞧见,却笃定地以为她在哭。心脏骤然刺痛,像被突然横出的一只手攥住了似的。
何铭低头换好鞋,手指摸向墙上的中控开关。
“别开灯——”猝然间,女人的声音划破黑暗,隐隐掺了一丝祈求,“学长,别开灯……”
手指在半空中僵持住,他定定地注视着那团瘦弱的身影。
良久,才迈开步子,就着玄关处的昏暗灯光一步步走向她。
————
祝流双没料到,何铭会回来得这般早。
在她的预想里,他开完会到家起码得九点。可事实上,他只比自己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天她过得浑浑噩噩,准点下班后便骑了车匆匆往春华里赶。
天气预报说晚间有百分之五十的降雪概率,她人刚开进小区大门,天空中便下起了零星小雪。
她懒得穿雨衣,干脆就淋着雪开进了地下车库。
等乘坐电梯回到暖意融融的家里,外边的雪已经下得有些大了。
站在阳台上发了许久的呆,大概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她的神情逐渐恍惚。
她约摸记得,父亲出意外那年菰城也在下雪。她和母亲坐在湖岸边从白天等到黑夜,再从黑夜守到白天,手脚都冻僵了,眼睛也熬红了,最终等来的却是父亲浮肿的,面目全非的遗体以及其他遇难者家属哭天抢地的哀嚎与唾骂。
她和母亲自然也跟着哭了,哭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只敢无声落泪,生怕自己的一星半点声音惹来旁人的憎恶与厌弃。
往事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祝流双下意识地摸出手机。
在她手机相册里藏着一个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隐秘相册,那里收藏着从小到大她与父亲的全部合影。
从头划到尾,统共也就十来张,最后一张还是父亲的遗照。
那时候,数码照相机对于普通工薪家庭而言是奢侈品,他们家自然舍不得买。只有在祝流双生日时,一家人才会来到照相馆照几张相片留念。父亲不爱拍照,因而他们拍的大部分合照里都只有她和母亲。
“爸……又一年过去了,我好想你……”抚摸着相片里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她喃喃道。
怎么可能不想呢?父亲过世时她才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父亲走后,她和母亲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是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