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办公室,常走的地方,陈嘉树进门径直走,没用盲杖仔细辨别,一下撞翻了水桶,水泼了一地,小腿都磕出淤青。
“不小心。”陈嘉树轻描淡写地答。
但他还听佳悦说,今天早上开会呢,平时特别严肃的一个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来由地笑了一下,把他们都给惊着了。
朱奥认识陈嘉树整整十四年,陈嘉树结婚那年,他也是伴郎之一。后来离婚、坐牢再到今天,整个人像缺了口气似得。
老张在的时候,三人私底下放松,嘉树还能偶尔搭上他们的冷笑话,老张走后,加上眼疾加重,变得都不像个活人。
即便脸上常常挂着笑容,但那种笑就像一张面具画在脸上,因场景不同而转换。比方说,面对老董们他的笑礼貌客套、下属面前平易近人、董事会上皮笑肉不笑。
今天这笑脸满脸红光,满满的活人气息,不太对劲。
佳悦还故意卖关子说,陈董好事将近。朱奥倚着办公桌,非得问清楚:“树哥,有事瞒着兄弟对吧?”
对外都是朱总陈董的称呼,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朱奥比陈嘉树小一岁,认识陈嘉树时自己还是个苦逼的软件工程系大三学生。因为电脑被无良商家修坏而找到附近维修技术口碑很好的陈嘉树。
陈嘉树不但修好了他的电脑,两人还一起搜集证据惩罚了商家的欺诈行为,干倒了那家店铺,却也因此得罪了那个混子老板,导致陈嘉树的店铺一夜之间被烧掉。
朱奥很是钦佩这个有勇有谋,而且极具正义感的男人,后来一有时间就去店里找陈嘉树,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陈嘉树成为省内供应商那年,他应聘进他公司负责供应链技术优化,虽然这里比不上大厂,可他就是乐意和陈嘉树一起做打拼。
再后来出了点事,嘉树和老张一个坐牢一个生病,他担起守住集团的责任,常常去狱里把一些经营情况口述给嘉树,由他做决策和擘画长远计划。
陈嘉树是有大才的人,他用十八年时间,从维修店店主一步步走到省重点企业,这是一条布满荆棘坎坷的路,全凭他坚韧的意志和坚定的心志劈开命运的磐石,才有今天的乔树集团。
“我和……覃乔复合了。”陈嘉树不瞒他了,确实也想和朋友分享。
果然如此,也只有覃乔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影响到陈嘉树。
“恭喜,恭喜,陈董一定要请吃饭啊。”
朱奥为他高兴,这两人的感情,他也是见证过来的不容易。
“改天,一定。”陈嘉树挺起身,拿起桌上的协议书,“谈妥了?”
“磨了一个月,搞定了。”朱奥推了推眼镜,单手插兜:“你再看看有没有细节问题,我还有个局先走了。”
朱奥出门后,陈嘉树戴上助视镜,埋下头,一字一字默读协议条款。之前他不是没尝试过人工智能助手扫描,让它读合同、意向书,但出错过很多次。最简单的错误,比如“定金”和“订金”、误读100万和1000万,他还需返回去重审。
再一个,人和机器的不同是人能识别合同里的‘语气’。只因合同中的模糊条款、补充说明,甚至标点符号的差异,都可能改变语义。
正逐字推敲到关键处,叶助敲门进来,站在桌前汇报:“陈董,楼下有位阿姨说是覃乔的母亲。”
放下手头工作,陈嘉树下楼,前台却是告诉他,这位阿姨接到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地走了。
雨过天晴,陈嘉树整个人沐在光中,灿烂的光线如同金纱敷在他身上。
他在落地窗前站了片刻,抬手,屏幕贴脸,摁下熟记于心里的那串手机号码,拨过去,但是,无人接听。
陈嘉树只得给覃乔打去电话。
电话响铃时,覃乔刚从台长办公室出来,她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滑屏接听。
陈嘉树略急切地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乔乔,阿姨刚才到集团来找我,但我到楼下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