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程廉之子。”
当潜藏多年的秘密暴露于阳光之下,从不曾说与人听的往事落入众人耳中。
这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要将自己全部的气力抽干才肯罢休,贾仁一叹,一种虚无的幻灭感自发顶而下。
在宋凛生等人惊诧却又早有预料的眼神中,往事渐渐浮现,像是永不褪色的画卷一般,在贾仁面前展开。
“当年,程廉遭受夹击,已是穷途末路之际,走投无路之时,他竟狠心将妻儿抛下,一人独自逃命去了。”
贾仁轻声叙述着当年的纠葛,面上浮现出一股奇幻的色彩。
“也正是那时,我追捕程廉不得,却正好碰上了他的妻小——也就是陈三娘子和阳生。”
只不过,待他赶到之时,陈三娘子已是梁上的一缕芳魂。
“我勉强将其救下,却已是回天乏术。”
“她临终有言,程廉罪无可恕,她愿以死谢罪,只求我能放过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
“那孩子就是阳生?”文玉问道。
“正是。”贾仁应声,“父之有罪,岂关乎子?正所谓稚子何辜,程廉所犯罪责本就与阳生无关。”
“所以,大人收养了阳生?”穆同接过话头,似乎能捋清楚这中间的关系。
“是。”贾仁一默,叹了口气,“只是今日到河滩之前,我心中虽有猜测,却并不肯定来人便是程廉。”
若是一早晓得,他决计不会让阳生在程廉的眼皮子底下现身。
“这、这与你射杀程廉,有何关系?”文玉仍是不解,即便阳生乃是程廉之子,又如何呢?
“阳生的容貌酷似其母,自他与程廉在河滩上遥遥一见,我便知道,程廉必是认出了阳生。”
这个中纠葛他从未对阳生说起,阳生只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他收养。
若是断然叫阳生知道这些事,他能否接受不说,贾仁自己是第一个不同意,当时河滩之上,官兵、民众诸多,不可以百十计,他决不同意程廉在那般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阳生的身份。
这对毫不知情的阳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阳生从前无父无母,倒也习惯了,可如今冒出个逃犯阿爹,他又会因此遭受何种冷待?
贾仁心中一凛,他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
因而当时他甚至没有多想,便放了箭。
而纵使是现在当堂受审,他也不后悔。
“可是,阳生乃是程廉之子,你做这番决定,可有想过阳生的想法?”
宋凛生的这一问,毫无疑问是点燃了贾仁仅存的理智。
“他不会知道!他也不能知道!”
随着贾仁话音落地,寂寂无声的院落却忽而传来“哐当!”的一声——
一时间众人皆惊,反应最快的文玉率先往外走去。
“什么人!”
第119章
文玉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去,只怪她一心扑在贾大人的事上,竟然放松了警惕,失去了作为精怪最基本的敏锐,就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江阳府衙人多眼杂,如今又是旧案重提、新事不断的关口,此刻若是有人听墙角,怕是没怀什么好心思。
思及此处,文玉越发焦心,就连身后的宋凛生也顾不得等,闪身便来到门前,长袖一挥,门页便退向两旁——
花纹繁复的食盒侧翻着躺在地上,其间各色菜肴散落一地,盛菜的碗盏四分五裂,每一片都泛着冷光。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副景象,文玉心头一跳。
再往前看,一袭白衣团簇着,缩在地上,侧躺的身形肩细腰圆,背对着文玉,叫她看不清脸。
可那衣装、体态,文玉再熟悉不过,几乎是向前迈步的同时,文玉惊呼出声:
“枝白娘子——”
随即便是衣袂翻飞之声,文玉的身影快如流云,叫后头的宋凛生追之不及。
“枝白娘子?”宋凛生喃喃道,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