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生一把松了风箱拉手,将手在腰间搓了搓,正欲去提茶壶,却又生生顿住了。
好险好险,差点忘了净手。
待他又一转去净了手回来,这时候水也完全开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响不绝于耳。
阳生从橱柜里寻来茶叶,打开一瞧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毛尖。
平日里他一向在同知院活动,偶尔去府经厅跑个腿,这议事厅他来的少,因而对个中情形掌握得不甚清楚。
这毛尖……怕是存了有好些时候,他阿爹平日里不怎么用毛尖,他也不知该煮还是该泡。
阳生急得直挠头。
不管了,先泡了试试,能不能饮用还是一说,这时候还讲究什么喝法。
他三两下便将热水和那毛尖分别取器具盛了,同方才洗好的茶具一道装入承盘,再配上一段茶巾等等用具,预备得很是齐全。
阳生一把将那承盘稳稳地托在两手之间,用脚将门页踢开,身形极其灵活地闪身出去,往堂屋前而去。
他步履匆匆,从小偏房同堂屋相连的小院跨过,几步便回到了堂屋后头的小门,也就是他出来的地方。
这方才滚开的热水,实在是烫人,隔着承盘都叫他觉得烧得慌,只想赶紧回堂屋放下。
他走的急,快进门时便再也忍不住了,大剌剌地疾声唤道:
“阿爹!阿爹——”
第79章
阳生的话音像是一击锋利的闪电,伴随着轰隆声将堂屋内的寂静划开一道豁口,沉闷的热气在屋内四处流窜,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涌而出。
分明是春三月,却好似夏五天,诡异的气氛在他话音落地的那刻终结。
“嗯?鬼叫什么?”
贾大人身形不变,只是此刻正背对着阳生,他闻讯回头,疑惑地问了一声。
不过那语调却不似先前平和,反而带上三分倦意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啊……没事没事,我是说,水烧好了。”
阳生一顿,愣神间只觉得手上的承盘重如千斤,那极炙热的温度像是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一般,他一时不查,就那么生生捧着承盘呆立在原地,直至贾大人再次出声询问。
“那还不快搁下?不烧得慌?”贾大人不明就里地睨了阳生一眼,这小子怎么回事?方才还大剌剌地往里冲,这会儿反倒杵在门房口不进来了。
直到贾大人话音落下,阳生这才猛地回神,他双手托着承盘,虎口叫那木质的棱角磕得生疼,此刻那钻心的疼痛正顺着小臂爬遍他全身。
“哦,就来就来。”他囫囵应声,抬脚往里走去,却是低垂着脑袋,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壶中的沸水。
热气氤氲,好似在阳生的面前展开了一副山水画,连绵的远山在他眼前徐徐铺陈开来,浓白的雾色环绕其间,叫他只能依稀见其走势,却无法细观其脉络,无论他如何走近,也不能将其看清。
阳生俯身将那承盘搁在桌案上,背身处在贾大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手上动作迟缓,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方才……”
在寂静无声的堂屋内,阳生的话音显得尤为清晰,像是迎面而来的风,叫人避无可避。
贾大人显然也听见了阳生的话,只是他并未立刻作答。
这里四下无人,按照他与阳生那不成文的“约定”,不论他允许与否,阳生都该像先前那般,毫无顾忌地唤他一声阿爹。
贾大人环顾一眼,更是将视线越过门槛,投向院外,外头除了一地的月色,再无旁人。
怎么现下,却端端正正地叫他大人了。
他的视线仿若不经意一般从阳生的身上扫过,只是阳生背过身的角度叫他无从探寻。
“方才,方才如何了?”
他言语无波,一如往常,和平日里那稳如泰山的模样别无二致。
这点确实值得自己好生学学,阿爹……平日里风波骤变、面色不改,不像自己,在外头还能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