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这不该是二选一的问题。并不是你与不念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出事。我本该多念着他的。可我总觉得,清思会照顾好他,何况,又有谁会去害不念呢?我对他好像从来没有要求,也不怎么关心他,只期盼他平安长大就好,……可偏偏是这点,偏偏是不念变成了这样……”
“是我害了他。”
顾鉴禁不住长叹一声。
他的指腹轻轻揉了揉奚未央泛红湿润的眼角,“别哭,皎皎。”
“师兄从没怨过你。”
沈不念不是分不清好歹的人,他自始至终都清楚,他该恨的是凶手,而不是奚未央。
剔除经脉的过程依旧在继续。
在沈不念休息的日子,奚未央几乎闭门不出,以避免沈不念见到他,春去秋来,沈不念整个人瘦了一圈,衣衫穿在身上,甚至显得松松垮垮,他已经不能行走,顾鉴推着沈不念去看城外尽染的枫林,沈不念忽然道:“这么美的景色,一定很衬师尊。”
北境的冬日长久,不如东境与中州这样四季更分明,沈不念以前走过的地方少,初到中州时常觉惊叹,而今依旧。
沈不念说:“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梦到他了。我记不清大约多久了。我一直想要和师尊平静的说说话,但是我做不到,我看见他就会发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本能就会这样,哪怕我不想,也根本控制不住。”
沈不念的声音平静:“但当我真的某一天醒过来,发现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念头,——我想见他。”
“至少,在我还能动的时候。”
顾鉴沉默良久,而后,他推着沈不念转了一个向,“师兄,他一直就在这里。”
不知是枫叶太红,还是确实忧思郁结,沈不念总觉得奚未央同样清减苍白了不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奚未央了。他不敢。他害怕自己一旦看得仔细了,从此便只能清晰地记得奚未央拿刀剔他筋骨的模样。
沈不念十分勉强的冲着奚未央笑了一笑,喊他,“师尊。”
奚未央仍旧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似乎在犹豫,究竟要不要靠近。
顾鉴疾步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过来,然后说:“我去周围走走。”
奚未央紧张得脸色仿佛更白了些。
换做以前,他大约很难想见,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如此窘迫,而那个让他坐立难安,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的人,居然会是沈不念。
沈不念在努力抬头看着奚未央,奚未央却不敢与他对视。
直到沈不念叫他,说:“师尊,我在好些年前,就同您说过,如果您总对我心怀愧疚,那我这个做徒弟的,该情何以堪呢?”
“所以师尊,别难过,好不好?”
沈不念对奚未央说:“不是你的错。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恐惧只是我身体的本能,但是师尊,我并不怕您本身。”正是因为沈不念努力的想要将他的治疗过程,与奚未央本人区分开来,所以他才会不敢在其余时间见到他。沈不念艰难的扯动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他说,“没事的,师尊。最痛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对于知觉的感知,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敏锐了。”
或者根本可以说,沈不念的躯体,已然变得麻木了。
沈不念望着奚未央,慢吞吞一点一点的和他说:“从我发现,我的一条腿动不了开始,我就每天都在告诉自己,我不能再躲着您了。”
“我现在不怕疼了,师尊。我现在害怕的,是我变成阿镜同我所说的,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就连、就连……也无法控制的未来。”沈不念深吸一口气,等到自己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些,这才继续道,“师尊,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知道我只要挺过去就好了,可是……您知道的,那真的很可怕。我是个人,我没办法对那做到心平气和。”
“所以,我得在彻底变成那样之前告诉你。师尊,我怕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