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来找他的那天。
他考上的学校因为他没到,将电话打到了当时他填的监护人,他的奶奶那里,在那之前,奶奶一直以为他是被父母送到大城市里读更好的高中,所以哪怕她身子骨不行了,也没抱怨一句,一直在乡下过着劳碌又疼痛孤独的晚年。
但这通电话打碎了奶奶的幻想,她连夜打电话逼问父母,才知道自己孙子不是被送去读更好的高中了,而是被送到了一座工地里打工。
奶奶被电话里的逆子跟搅家精媳妇气得摔了一跤,老人家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加上她劳碌了一辈子,这一摔也把她仅剩的生气摔走了。
她强撑着病体从两人嘴里套出孙子现在用的电话,然后一个电话打到了费林手机里。
费林赶回去时,人已经快不行了。
奶奶临走前握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淌着泪,眼中有化不开的不舍跟担忧,拍着他的手背艰难地说道:“小林,不要放弃读书,只有读书你才能走出这座山,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地方,答应奶奶,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好不好?”
费林哽咽着答应了。
然后当天晚上,奶奶带着不舍与欣慰的笑容永远地离开了。
费林一个人主持了奶奶的葬礼,看着锣鼓唢呐吹吹打打,迎接完热热闹闹过来吊唁的邻居亲戚,最后在司仪的一声“哭”下,哭着看奶奶被送进了焚化炉,看那个小瓷坛永远埋进了地下。
那一刻费林好像意识到,世界上唯一疼爱他的亲人永远的消失了。
之后的费林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一边给父母打钱一边一个人上学放学。
直到他上完大学,直到他事业有成,直到他在跟父母弟弟旅游的途中,遇到了一只变异生物,直到他被父母弟弟当诱饵抛弃,直到他变异成污染物,亲手报了仇。
一切身为人的执念与情感都在复仇完毕后,随着一时的快乐尽皆消散。
这个世界对他来讲,好像还可以活下去,但活下去对他又没多大意义。
直到他遇到了苏念,有时候费林看着他,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只是苏念不同,他爱的人还活着,他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尝试;而他爱的人,早就被他送进地下了。
所以费林一阵审时度势后,决定松手,不拖累苏念。
但现在又不太一样了。
苏念那张被光影渲染得模糊的脸在这一刻被勾勒得清晰起来,最后慢慢与奶奶的脸重合起来。
费林恍惚了几秒后,原本一直松着的手缓缓抓住了苏念的手,慢慢地收紧,寒冷的感觉从交握处逐渐蔓延开来,最后借由苏念手心的汗液与摔倒中连他都没意识到的伤口血液冰冻黏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感受到右手传来烧灼般的剧烈痛疼时,苏念还没反应过来,又哭了一阵后,才意识到握住费林的没有任何滑落的感觉。
他吓得眼泪都忘了掉,嘴里语无伦次的话都咽了回去反而让他打了个嗝,然后就瞬间破涕为笑。
一旁的苏珏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目光极为阴沉。
正在这时,又是一声轰隆声响,三人齐齐朝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因为位置受限,苏念只能看到空中乱舞的触须,但那触须上时不时跳跃的黑点已经没了,联系那声音,苏念心里一个咯噔。
糟了,小隐!
苏念咬了咬唇,他现在更宁愿自己被大章鱼抓走,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费林跟小隐受伤。
可天不遂人愿,大章鱼显然已经被激怒了,几根巨大的触须高高举起,几乎遮挡住了半片天空,尔后,汹涌地落下——
苏念死死地盯着那片黑影,饱满地唇肉都被他咬出了血痕,心里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也恨自己此时的无力。
司妄,饼干,你到底在哪啊?
快点过来救小隐啊,他就快不行了……
或许是终于听到了苏念的祈求,四周黑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