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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呼:“郑公这莫不是疯了吧?”

“僅僅是为了见那位圣人一面,就要赌上足足三年的自由光阴,甚至可能赔上一世积累的清名?”

旁邊立刻响起了激动的反驳声:“这哪里是什么寻常的见面能比的?”

“这分明是问道于傳说中的圣贤啊!”

“再说,你何时见过郑公害怕过赌上一切?”

“可,可万一要是输了呢?整整三年啊!要被困在这偏远的凉州邊地,哪里都去不了!”

“嘘!小点声!你说话可要慎重!郑公那样的学问,怎么可能会输!”

各种争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投向郑玄背影的无數道目光里,混杂着敬佩、困惑、担忧、激动种种复杂的情绪索。这个看似文弱的老头子,为了求道,真是连身家性命都彻底豁出去了。

郑玄对身后的喧嚣恍若未闻,他缓缓地从冰凉的尘土地上站直了身体,伸出手,仔细地掸了掸自己儒衫的下摆,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一丝不苟。

他那原本因久跪而略显疲惫的腰杆,此刻重新挺得笔直,没有显露出半分疲态。没有再回头多看那官学內门一眼,只是转过身,然后,迈开了步子,步伐沉稳,一步一步地向着人群外走去。

原本拥挤的人群,如同被无形力量分开的潮水,悄无声息地为他让开了一條通路。直到那个倔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街巷的拐角,再也看不见。

官学內门之后,那个先前负责用特制角模仿苍老声音的小吏,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他的手因为紧张和后怕,到现在还有些微微发抖。刚才外面那凝重肃杀的气氛实在是太吓人了,他差点没能憋住那口气,露了馅。

謝喬坐在内室里,伸出手指,用力揉捏着自己隐隐作痛、发胀的太阳穴。

这个郑玄老先生,脾气真是又臭又硬,犟得像头拉不回来的牛。

虽然不得不承认,他这股为了追求学问真理,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劲头,确实让人心生几分敬佩。

但是,佩服终归是佩服。

他提出来的这个获胜条件,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亲眼见到圣人真容?她现在到哪里去临时变出一个符合所有人想象的真圣人,来给他郑玄见?

难道真要她顶着这张明显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走出去。然后对着这位经学大宗师咧嘴一笑,说一句:“嗨,郑爷爷您好,别找了,那个备受推崇的圣人其实就是鄙人我。”

她是梁国相,绝对不能以那个虚无缥缈的“圣人”身份出现在郑玄面前的。

可换其他人上场,似乎更加是死路一条。

辯经,那可不是街头卖艺耍嘴皮子。它真正考验的,是对浩如烟海的儒家经典的精熟程度。

是那种旁征博引信手拈来,仿佛经文就长在脑子里的深厚功底,更是对经书中每一个字眼、每一句话,都进行过无數次反复推敲琢磨的严谨治学态度。

或许能找个人,临时抱佛脚背上几首脍炙人口的唐诗宋词,用来装点一下门面,唬唬外行。

但要让这样的人,去跟郑玄那种浸淫经学一辈子的泰山北斗,逐字逐句地抠《尚书》、《礼记》里的微言大义?

謝喬几乎能想象到那惨不忍睹的场面,那不就是典型的千里送人头,主动把自己的脸伸过去,等着对方狠狠扇上几个大耳刮子吗?

不行,绝对不行。

謝喬目光在空荡的内室里缓缓移动,脑海中飞速地筛选着可用的人选。思绪如同乱麻般缠绕,又被她強行理清。

突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謝均!

对,就是谢均!

她依稀记得,谢均跟她说过,他从小在郑玄门下做童子。

这意味着,谢均从小就在郑玄身边耳濡目染,对他老师的学问风格、辩论习惯乃至性格弱点,都可能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