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下去的时候,也总有重新明亮起来的时候,他相信世间的一切都是这样的。
李开平伸出了一只手,握了握小公子的手,他拿起了文牒,翻看着,看着上面对简公子形貌的记述,对比着自己查看了一番,的确可以蒙混过关。
从此之后,他就叫简东山了,是九江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考试的那一天,他走出了屋门,久违的阳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目,但是他并没有遮掩,他从容地往前走着,正值国丧,他那一生戎马的爷爷过世了,他的好五叔在三次三让中登了基,他看着一片雪白的丧幡,国丧期间,白日禁乐,禁嫁娶,所以街上很是安静,安静得连春光融融里的一片花明柳暗都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从容地从一片丧幡之中穿了过去,交上了自己的名牒。
“简东山?”国子监的官员询问道。
“是的。”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九江的那个。”
“嗯,”官员盖了章,“进去吧。”
少年双手接过了文牒,笑得眉眼弯弯,“好嘞。”他恭敬有礼地说,然后走进了国子监的大门,考试当然很顺利,他甚至被评为了最优的一档,他无所谓遮掩自己的见识或者藏拙,因为背负了简老大人复兴一族的希望和多年亲自教导的小公子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人物,刻意不引起人的注意反而是弄巧成拙。
而且五叔一定觉得,自己不会在他还在全力搜查自己的时候就锋芒毕露的。
简东山第一个交上了试卷,成功地给所有的老师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就说,你怎么有几分面熟。”高良臣咕哝着,“原来简家还有人啊。”
“当年高老师也曾去过简家吗?”李开平笑着问道。
“我是教过你父亲和叔叔们的。”高良臣笑了笑,“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啊,前朝所有高门大户的子弟大都来国子监读书,我还记得你父亲。”
“那我得叫您一声师公了。”李开平殷勤地给他倒上了茶,“我父亲,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笑着问道。
“他啊,”高良臣想起那些旧事,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活泼的很,就是那种无风要起三层浪的性子,见树都要踢三脚。”
“吵吵闹闹的,就跟五百只麻雀似的。”高良臣笑道,“我那时候经常让他在外面站着。”
“你猜怎么的。”高良臣卖了个关子。
“怎么的?”李开平问道。
“他说因为他在外面站着,所以可以帮同学们买饭抢热水,还赚了一笔。”高良臣笑着说,“真是,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你说他那么一个千伶百俐的人,怎么能被贼人杀了呢。”高良臣蓦地叹了口气,“我听说他们家遭了山贼,我还以为他总会有办法的,毕竟那小子一秒钟八百个鬼点子。”
“我当年还在想,若是他出仕了,得做出什么事业来,没想到人真是太脆弱,太容易死了。”高良臣说道。
李开平闻言也垂下了眼睛。
“可能是把鬼点子都花在我身上了吧。”他轻声说,那伙贼人肯定是不打算留活口的,然而简东山,一个无知无觉只会大哭的婴儿却活了下来,很难说不是这位简公子的使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手段。
高良臣垂下了眼睛,“算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他说,“只是看到了故人之子,有几分怀念罢了。”
“第一眼看你,我就眼熟的很。”他说,“果然当年那小子给我留的印象太深了。”
“那我争取给您留的更深一点。”李开平露出了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笑容。
“你可算了吧。”高良臣笑道,“我今年都快七十岁了,文通太子活着的时候说让我教他的世子,我都没去。”
“他家孩子说不定和他一样听话。”高良臣的脸色暗淡了下来,“我都觉得老胳膊老腿管不动了,你若是像当年的简小公子一样,不得闪了我的老腰,要了我的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