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将空碗递给谢澄,伸了个懒腰道:“署长说没说服刑几年,会不会剥去仙骨,该当何罪?”
谢澄闻言怔愣,他回想了一下,低声道:“他……没说,但必是死罪。”
“署长知道你是他们的少主吗?”南星追问。
谢澄摇头:“我没提,还把玉佩收起来了。”
毕竟他是溜出来的,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他不提,署长也认不出来,毕竟渔州的小署长,还没资格亲见少主。
至于断疤眉和招风耳,他们要是不想死的更惨,便不会坦白刚刚得罪了谢澄的事情。
南星面无表情道:“那走吧,我请你住客栈,你出钱我请客,明天一早就可以行动了。”
谢澄被她逗笑,朗声道:“好,听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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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如钩,冷冷扎进漆黑的天幕里,长街寂寂,杳无人迹。
南星伏在案前,朱砂笔走龙蛇补充日益减少的黄符储备,烛火将她清瘦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就凭她这用符如呼吸的败家花法,再来五个谢澄的腰包也不够她掏的。
忽而烛影剧烈摇晃,窗外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阴云吞噬。南星笔尖一顿,倏地吹灭烛火。
青烟未散,她已翻出窗外,衣袂翻飞间轻巧落地,将客栈的轮廓远远抛在夜色中。
不擅长御剑当真误事。
她边跑边想,待此事了结,定要回天外天把那桃源秘境的留影石翻个底朝天,总该有人留下御剑术的秘籍才是。
她还就不信,自己能克服不了这点困难?
码头近在眼前,南星将手指抵在唇间,三声清越的口哨音破空而出。
海面应声荡开涟漪,一条巨鱼缓缓浮出水面,它头顶的灯笼映得水面碎金浮动,恍若将一轮明月揉碎了撒在波涛间。
阿灯在水里游了几圈,朝南星脚下吐了口海水,生气道:“喂,你们人类都不讲信用,我等你很久了,银沙以前也总迟到。”
南星轻跳到阿灯光滑的鱼背上坐稳,望着无边汪洋和浓得噎人的夜色,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你可驼稳些,把我淹死就没人替你杀那俩败类了。”
阿灯头顶的光芒在水下闪动出波光,很是好看。
她鱼尾摇曳,回嘴道:“你真不要脸,明明你也很讨厌他俩啊,什么叫为我。哼,要不是怕给银沙惹麻烦,我才不管什么仙人后人的,一口吃掉了事。”
南星逐渐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她放松下来,半躺在阿灯的背上,“我私下去找你的时候,银沙刚巧回来,她没发现吧。”
水浪被破开,阿灯脆声:“银沙笨笨的,才不会知道呢。”
南星抬头望天,揶揄地笑:“那你还为一个‘愚蠢’的人类放弃回到永夜深渊,只有在那里灯笼鱼才能长寿,这种件事我白天可没点破,你个小妖对银沙也有所隐瞒。”
“要你管!吃了你信不信,在海里你绝对打不过我。”
凡人百年,而妖千岁不亡。人族繁衍生息、聚群而居,妖族鲜有后代、生来孤独。
但说来可笑,看似短暂的人族寿命,反倒比妖族更为厚重。
人类就像一卷代代相传的竹简,前人未完的故事自有后人提笔续写,终成浩浩汤汤的辉煌文明。
而妖族纵有通天彻地之能,终究是天生天养,如同大漠篝火,虽炽烈却难成燎原之势。
神明创世,原是最公平的。
阿灯活了五百年,见过沧海转瞬成桑田,游遍三山五海,历经数次地脉迁徙。
那年心血来潮,救下个爱捡贝壳的人类女孩。
这只生性自由的小妖,就这样为一座小小渔村停下了漂泊的脚步。不,也许是为了个比渔村还小的女孩。
阿灯甘愿陪银沙共度生老病死,最后随着渔村的炊烟一起,无声无息地沉没在潮声里。
“到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可别死翘翘。”阿灯在海里盘旋,她游不到浅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