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羽嫌弃地将那肠子甩开,其实云浓早就将那牛肠淘洗过一遍,只让李羡羽洗过的肠子,让她做给人吃,她都怕小阿郎闹肚子,“像牛啊兔子啊这种吃草长大的,粪便再臭也臭不过人的。”
“兔子是不臭的,”李羡羽看了看自己瘪瘪的肚子,“卯兔羹最香了,我明日带你去山上打野兔,我们吃卯兔羹吧!”
云浓的面色甚为难看,“我从不吃兔子,你若是想吃,便自己烤了来。”
李羡羽掐着嗓子道,“哼,我知道的,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呢,吃兔兔会破坏云浓你在文致他心中温柔可人、小鸟依人的形象。”
“才不是因为这个,”云浓也端了杌子坐到李羡羽对面道,“我从前养过一只兔子,我才不吃的。”
“你定是做那兔子的阿娘,然后呢,让文致做那兔子的阿爷,还想像你们日后替那兔子喂奶,等那兔子长大了教他念书……”李羡羽以己度人道,“我每天睡觉前,也会做这样的梦!”
“要是这样就好了,可惜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小阿郎。”
云浓的声音骤然就沉了下去,只让人觉得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我在山坡上看到了那只野兔,它摔蹶了腿,我就替它包扎好脚,那时候我的阿爷和阿娘也很喜欢我,很喜欢小兔子,后来我的弟弟出生了,就不那么喜欢了……再后来饥荒发生了,小兔子就被吃掉了……”
李羡羽将那肠子扔进盆中,“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吃孩子的宠物呢!”
“公主,饥荒来得时候,别说吃兔子了,易子而食都是常事。”
云浓撑着脑袋看着眼睛红红的李羡羽,“我阿爷跟我说,若不是县衙规定,多一个小孩能多领些救济粮,我连一根兔子的骨头都别想分到,再后来,连救济粮都越来越少,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我阿爷总算将我给卖给了人牙子,被卖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解脱。”
云浓向李羡羽讲述的是云端之下的故事,这里没有上林苑的鸟语花香,没有嬷嬷宫人的轻声软语,这里啼饥号寒,日日为一粟米而奔走转徙,这里风雨寒暑,阴曹司吏悬于脖颈之上勾魂锁魄。
云浓看李羡羽已然垂下几行清泪,她掏出手帕替她将面色擦净,“公主不必同情于我,在不幸之后便都是坦途大道,我被周府买了回去,他们要选医女在小阿郎身边照拂,我便拼命地学针灸、辨药性,如今我衣食无虞、岁末无忧,小阿郎也待我极好,我再也不用为山坡上瘸了脚的小兔黯然神伤了。”
李羡羽灿然一笑,“那便好,那便好。”
“快点洗,动作快些,”云浓心中得意,她今天也算是使唤了一次金枝玉叶,“洗完了还要去厨房生火呢!”
“死丫头,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
周思仪与方听白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洛澜河溃堤处,他们边走边量,小的决水口有十一处,修补一二便是;可这大的决水口却有五处,必须重新返工,一时之间,洛县却找不到如此之多的壮丁。
周思仪问马宏远道,“马县令,我记得赵员外郎来洛县时,已然从邻县征了百来壮丁,怎么修坝人手还这样短缺?”
“周大人有所不知,这人是征来了,可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却不足以发够这些人的饷银,便只有又将这些人遣了回去。”
“朝廷发与洛县的赈灾款足足有二十余万两,这些银子去哪里了?”
“待赈灾银一入信州,臣便着人买了米粮来,替灾民施粥,又替部分灾民重建了房屋宅院,赵员外郎修筑堤坝也用了不少,可惜重修的堤坝,不久便被重新冲毁了。”
“既然如此,那日后这赈灾银的每一分每一厘都得精打细算着花了,”周思仪嗤笑了两声,“马大人将帐簿送到我的房中,我回去好生看一下,这钱究竟是怎么花出去的?”
马宏远低声一笑,拜手道,“下官领命。”
这时候,忽而一群拄着竹仗,敲着破碗的小叫花子从河岸前冲了出来,将他们这一行人冲散,饶是方听白眼疾手快,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