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总是小溟在向她讨要承诺,现在,身份调转,她在向体内的怪物求一句至死不渝的诺言。
心脏与菌丝都悄然停摆了一瞬。
然后,她听见“她”郑重地,轻轻道:“是的,死也不会。”
这句话的口吻很平、很淡,却是它抱着幸福与安然允诺的情书。
这里除她外再没有别人了。没有,她将独身一人面对不可捉摸的未来。她只能拥抱着自己,用喑哑哽咽的嗓音,温柔空濛似绝望长夜里燃起的星火,说:“我爱你。”
她已葬身火海,灵魂却自灰烬复生。
小溟终于等到这句话。
全部的菌丝收束与她相拥,层层叠叠缠绕如蚕茧,隔绝了她与外物,封锁,独占,捆缚,保护——
“我也爱你。”
我爱你。
最爱你,永远爱你。
生或死亡,都不能将我和你分开。
……
这只是七月里平凡的一天。
这颗星球依然在绕日公转,太阳直射点落在北纬,赤道低气压向北移动,副热带高压停泊海上,洋流顺时针环行大陆。
但,三万公里的海岸线,如结群之蚁沉默穿过隔离线的车队,大量输送向沿海的武装力量,屯集越冬物资般架起的防御设施……也预示了这会是极不平凡的一天。
大陆的雨季来临了。
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计划终于还是出问题,不是她们期望的结局。
时间过了,控制颈环自爆的开关已经按下,各种枪炮子弹轮番轰炸过一轮,投进去的其它高科技武器装置音讯全无,下方没有任何动静。
高楼上的人们也没有动静。
监控屏幕前,她们一动不动地盯着,无数双眼睛注目,却没有办法,无力回天,像绘本里杀生祝祷期许降临、又惴惴不安战栗惊惧的人们,聚集成蝼蚁在远超它们已知宇宙尺寸的巢穴边,迎接一个从地下苏醒的古神明。
要投掷核弹吗?这块地方也不能要了。地基不稳,建筑坍塌,辐射暴露,影响到的绝不止最近的生物部。
最关键的是,海洋的威胁近在眼前。她们会迎来同等的毁灭。
——研究所方传来的简讯认为,她们上次分析的音频有误。是威胁,但是在威胁,不要再伤害它们。
想要战争,还是想要和平?
决定权交到了人类手里。
乌云密布的天空像拼图或者破碎的灰色玻璃,云层不规则地裂开了,从缝隙间投下异常稀薄的淡金色,照耀陆地,也照耀海洋。
那是希望吗?
程冥走出无光的地下,一缕日晖涂抹在她眼梢。
抬头,战机盘旋,滚滚乌云为背景,如果不是机翼的轰鸣,这一切凝滞得像一幅画。
大片危险区被清空,建筑如骸骨屹立。
闷热的风从四方卷来,她站在满目疮痍的地表,枪炮留下的沟壑似起伏波涛,袅袅升腾的硝烟似灰白雾浪。
这也是海洋,削尽利骨的海洋,吞灭生灵的海洋。
迈开脚步,她朝真正的海洋走去。
她可以完全不像人,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人类的形态离开。
辐射过高,没有活人靠近,高空的无人机与地面的无人勘探车沉默尾随,在她身后连成送别的长队,金属折射阳光,冷硬又温暖,瑰奇又荒诞。
这或许将是永垂史册的神秘画作。
七月……又是七月。她的生日在七月,她失去亲友在七月,防御中心经历过的最大灾难在七月,现在,她将在这个太炙热又太寒凉的时节,去面对自己下一场旅程。
程染的理想是什么?
无数挑灯的夜晚,无数堆积的手稿,无数潜移默化灌输的道理,培养的兴趣,谈论的理想。
答案不必思考,她早已知晓。
在她记事但尚不懂事的年龄,生病发烧,最需要妈妈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