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也不敢停步。
脚很快冷到没知觉,也可能是痛到麻木了。
郁秋愣怔着慢慢停下来,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刚刚没头没脑一顿乱跑,不知道跑到那条街上了。
绿化带中常青树的影子搭在她的肩上。
郁秋被惊得一跳。
然后才反应过来,只是普普通通的树影,没有气流声,也没有那些生长在无数藤蔓上的眼睛。
——杯弓蛇影啊。
郁秋不知道那些藤蔓扩张速度有多快,她睡觉的那两个小时,也不过是将将从邻居家侵入到她的房间墙壁,但她在楼梯里跑上跑下那点功夫,就迅速覆盖了整栋楼。
她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规律。
郁秋慢慢喘着气,扶着树干坐在绿化带边上。
抓着腿把脚面翻上来,龇牙咧嘴把石子沙砾给弄下来。
然后她呆坐在地上,仰头看见天边月亮。
圆得惊人,亮得惊人,乍一眼看过去,像黑色棋盘上一枚白子。
惨白的月光笼罩着她。
郁秋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躺下来的。
等她想起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周围环境已经大变样了。
*
一只三花,一只受了伤的三花。
它抬着一条后腿,脚爪血肉模糊,浑身狼狈,全是泥土草叶。
荔安干脆先给它包扎了一下伤口,虽然改变不了它依然要三爪走路的现状,但至少好受一点。
然后她当着自家猫的面戳了戳三花的脑门。
“你为什么来这里?”
*
为什么?
这话是不是问错了对象?
郁秋自打莫名其妙进了这地方,心里就全是疑问。
出于某种未知心理,她没敢看店主,只是低头盯着那只黑猫看。
黑猫也在看她。
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
郁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这段时间看不得这么圆溜灵活的眼珠子。
于是她只好移开目光,盯着地毯,思考起刚才的问题。
——她为了什么而来?
郁秋看着洁白地毯上、她踩过的痕迹。
那些泥土和血迹,眨眼间消融了。
她想,怪不得敢铺这么白的地毯,原来是有自净功能。
“世界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郁秋喃喃。
店主又轻又浅的笑声遥遥飘来。
像云端垂坠的一缕风,又像神明懒懒投来的一瞬注视。
那些在耳边呼啸过的气流声仿佛再一次响起来了。
不。
不是仿佛。
——那些噩梦般的气流声再次响起,就在她咫尺之遥。
郁秋猛然抬眼,四周环境再次变化,熟悉的房间格局,并不太陌生的陈设和满桌倾倒的酒瓶。
是邻居家的样子。
郁秋茫然无措地环顾,邻居家的小孩连走带爬从她身边路过。
一个干瘦女人蹲在地上收拾满地狼藉。
没人发现她,仿佛她是不存在于世间的。
郁秋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脚踩在地板上,却径直穿过一块碎玻璃,不带丝毫疼痛。
她看到月光刺穿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稀疏落在地板上。
她简直像个幽灵。
幽灵郁秋顺着气流声的方向,穿过一扇房门。
是那个中年醉酒男的房间,他正像个死猪一样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气流声环伺着这个房间。
随着月亮一寸一寸攀上天穹的最顶端,气流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郁秋终于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被吞没的一瞬间。
从脚开始,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里,露出鲜活的血肉和齐整的断口,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