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近千山绿,轻盈士女腰如束。”
钟少韫身着白袷,时节渐热,晚上穿一件单衣都不会冷。他没梳头,乌黑柔软的头发自脑后垂下,腰如束素,皓腕凝霜雪,月光下釉玉般的肌肤泛白,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他的手骨节突出,转轴拨弦,琵琶本胡人乐器,弹阳关曲和沙场曲最为突出,快速节拍更能体现杀机重重。可在钟少韫手里,却有了凄切婉转万千情意。
“九陌正花芳,少年骑马郎。”
唱到“骑马郎”三个字的时候,平素怯懦的他好像释放了出来,对着怀中琵琶倾吐深深掩藏的心思,那三个字极尽婉约,脉脉含情,精诚所至,再心如铁石的人也能动摇些许。
“罗衫香袖薄,佯醉抛鞭落。何用更回头,谩添春夜愁。”
最后一句唱完,钟少韫松了轴,把琵琶放到一边,回头一看,纱帘后站着一个人。
他擎起灯盏出去,拂开纱,跳跃辉光打在卢彦则清俊的脸庞上,眼底亦闪烁着火苗,“彦则,你来啦。”
卢彦则怔然片刻才回过神,“哦,嗯,白天刚去了一个酒席,有点累了,路过就来看看。”
卢彦则没说出口的是,其实他很喜欢待在这里,没有应酬的欢声笑语和推杯换盏,钟少韫这里永远都那么宁静,院子里绿树阴浓生意盎然,颇有一副自然野趣,能让他彻底忘记机心,轻松一时片刻。
“我去收拾……”钟少韫转身打算回里间收拾床褥,卢彦则拉住了他。
好像又瘦了点,怎么养不胖呢?
“不用,你在这儿就好。”卢彦则一踢,地上的软垫就过来,两个垫子凑在一块儿,他旁若无人也不顾什么礼节,盘膝而坐,指了指软垫示意钟少韫也坐。
钟少韫刚一坐下,双腿曲起,卢彦则径直躺了下来,后脑勺枕着钟少韫的大腿,闭上了眼。
“刚刚的歌,很好听。”
钟少韫不敢呼吸,亦不知卢彦则这是什么意思,“嗯……嗯。”
“再唱一遍给我听吧。”卢彦则命令着,他想再感受一遍刚刚的感觉,那种恬静柔美如幻梦一般让他沉浸的感觉。此刻月洒前厅,昙花骤然一现与缸里两株睡莲送来阵阵清香。
卢彦则闭上眼,钟少韫按揉他的太阳穴,指法轻柔,腿上的面料也极其柔软,让卢彦则如坠云间,庭院里的香气又让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心里的小桃源。
像梦一样。
做梦的人自欺欺人,梦里的人浑然不知,一个无心,一个情愿。
一曲罢了,卢彦则快要睡去,他迷迷糊糊含混不清地提起,“我给你办好了户籍,你现在是渭南钟家子,过几日收拾收拾去太学吧。”
“好。”钟少韫不假思索回道。
那一晚钟少韫不敢推开卢彦则的头,让对方枕在那里睡了一晚,自己则躺在地板上,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安心,但一觉醒来腿上酸麻感仍在,褶皱层层叠叠,人却已经不在了。
昨晚的一切,于他而言也好像一场梦。
【作者有话要说】
九陌正花芳:选自敦煌曲子词。
第180章 昙花(二)
一进太学, 钟少韫就觉得日子越来越快,可能是因为一切都充实起来。班上学习最好的当属薛诰,另外一个高君遂也对他很好, 三个人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
薛诰一说起话来就没边了,钟少韫很羡慕他,这种人给他的感觉和卢彦则很像, 待人接物极为洒脱不羁, 让畏惧接触新环境的钟少韫一度敞开心扉。
也正是因为薛诰和高君遂, 钟少韫才知道原来太学学生能考进士, 只要在之后取得监生资格就可以。因此,他读书愈发用功,很多时候都留在最后。
这天他发现抽屉鼓鼓囊囊的, 打开一看是一套新的文房四宝, 上面还有小纸条。
原来是高君遂看他的笔砚旧了,毛笔甚至因为开叉没法写字,就自作主张给他买了新的塞进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