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温兰殊服下聂柯送过来的药, 被嘱咐不可劳心劳力, 刚刚军医也说他,急火攻心,接下来肯定要修养。
但温兰殊就是不放心的性子,还是让萧锷在自己跟前, 时时提点。如此一来,萧锷就很尴尬了。
打了他, 不应该泄愤么?为什么会把自己气到?萧锷不明白。
他抬头一看, 温兰殊正望着不知何处, 兀自出神。刚刚吐的那口血可把众人吓个半死, 醒过来后也是如此苍白乏力。
“都安排好了吧?”温兰殊忽然张口问, “每日行军, 人数一定要清点好, 辎重也要安排可靠的人运送。我最近无法主事, 正好, 中军大帐就由你来坐镇。”
“我?”萧锷指了指自己,“我没什么经验。”
“我也没有经验,从今年开年到现在,我也是第一次调度三军。总要从一开始慢慢学着来……”温兰殊说着,闭上了眼,累得不想再多说,只字不提今日发生的不愉快,“其实,我也有做得不当的地方,你哥一直诟病,说我不肯放权,总是亲力亲为,容易耗竭心智。今日突发昏倒,也不一定是你的缘故,咳咳……”
温兰殊还给他台阶下?萧锷舔了舔唇,一切出乎他的意料,“我知道错了。”
对于这句道歉,温兰殊没放在心上,萧锷嘴里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之前还说自己肯定不会再犯混,结果呢,干脆在旁人面前没大没小,毫无敬重长辈的态度。
是以温兰殊就像没听到似的。
萧锷也知道这句不痛不痒的道歉没什么诚心,“以前没人这么关心过我。我爹娘去得都早,我养在伯父膝下。无论我哥还是伯父,他们都想着让我光耀门楣,一件事,如果做不好或者没做成,他们就会动族规,要么跪祠堂,要么受笞杖。其实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知道怎么最气人,更明白谁不能气,在伯父和哥面前,我不能让他们丢面子、失望。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我有期望。”
温兰殊垂眸不语。
“而且,如果对我有期望,难道不应该放弃我,打我一顿不应该泄气么?为什么你会气自己的身子?对不起,我不知道,没人这么对我。”
萧锷记忆里没有母亲,产后虚弱的母亲没几年就去世了。他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长大,犯错了要挨打才是他一直以来接受的规则。
没人会问他疼不疼,没人会给他上药。
但他也知道,这解释起来太无力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温兰殊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屡次三番故意触动逆鳞。
“你讨厌我的说教,我以后不会再说。”良久,温兰殊缓缓说道,“你想气我,让我不再横插一脚,代你父兄起监督之责?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和你哥已经与寻常夫妻没什么区别,所以那样叫我我也不该生气,是不是?”
萧锷低着头,温兰殊每句话都扎在他心坎上。
“我不喜欢,丁是丁,卯是卯,我不希望底下人办事要看颜色攀关系,公事公办,不容半点私情。刚刚打你,也是为着这点,你犯错该打,你是节度使弟弟更该打。”
“可你一开始没想打我的。”
温兰殊停顿片刻。
萧锷抓住了漏洞,“你也在乎我,你把我离营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是不是?”
他乘胜追击,拼命挽留,态度比以往都要诚恳,“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肯定是想让我变好的。我……”萧锷鼻头一酸,攥着温兰殊的手腕,“你别失望,我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萧锷也说不清楚自己态度为何突然转圜,也许是被那一口血吓到了?这种润物无声的关心,他这辈子很少得到过。
至少温兰殊在他回来之后,眼眶布满红血丝,又颓靡狼狈,明明是在意他的!萧锷害怕,如果温兰殊彻底失望,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关心他了。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假仁假义……萧锷越想越难受,他辜负了这样一个真心为他好的人,还害得人家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