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瞳仁自云中露出,含着警告敌意,怒吼不歇。
“是在唤我么?”绛云仰头,唇角扬起,“你的年纪,好像不是很大。唤你祖辈来。”
那龙犹疑着。
她从女子弥漫金箔色的眸中,体会到一丝被漫然粉饰的杀意。
“……呜。”虚张声势的龙呜咽一声,藏进云里,笨到露出瑟瑟发抖的尾巴尖。
绛云快意笑起来,弯起眸子,金箔悉数碎作流光。
继续吹奏从人界购得的木埙,直至槐琅踏云到身侧,也没有回头。
槐琅竟从素来明媚的绯红身影上,觉察出一丝孤独。
绛云素来在她面前是极乖巧的,那一日,却没有听她的话,与她一同回大泽。
只是背影单薄,吹奏了一支又一支人间的曲调,不知赠予谁听。
倦累时,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意有所指。
抚着身下似乎永远也捂不热的寒石,含笑开口:
“你说,九州究竟何时归霁呢?”
之后的数年,绛云时常流转于血海外围。
她素擅幻术,落脚在西州,助寻常人抵御魔气,甚至古龙族的攻势。
绯衣似霞,勘破暗霾。幻术在凡人眼中如同仙迹,绛云也被不明就里的人憧憬唤作“仙尊”。
槐琅再度在大泽中苏醒时,绛云正倚在一抹小舟里,浅浅笑着,对她说起这件事。
“不要再去西州,还有那片魔气翻涌的血海了。”她衔起绛云的袖角,不赞同地扯了扯。
她偏好安逸,不明白绛云为何屡次以身设险。
她只想每日睁开眼,就能瞧见那抹殷红,一点都不想绛云融在漫无边际的血海中。
“可是,阿琅。”绛云探出身,安抚地摸摸她头。
“我很喜欢人间。”她双眸澄澈。
“若我退去,不过几日,西州就会成为交战的炼狱,届时尸横遍野,魔气滋生,阿琅想必也不愿看见这样。”
槐琅埋在水中,无声摇头。
她不在意这世上的任何人与事。
只要……绛云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
绛云依旧没有留在大泽。
槐琅时时暗中前往那片血海,总看见她挂念的那抹纤细身影边吹埙,边与身下的寒石柔声细语。
她黯然想,绛云不是已有了她么?为何还要不远万里,与一块没有神智的物什枯坐对谈。
可是,一切都在绛云悄然回大泽的那日变了。
槐琅看见绛云怀里捧着一柄长剑,仔细擦拭着。
绛云素来是不用剑的,她也几乎从未在对方脸上见过此等神情。
收敛起张扬,变得恬静怜惜。
“阿琅?”绛云发现她在水底偷瞧,欢欣地朝她招手,“看,这是我的新剑。”
槐琅胸口莫名酸闷起来,她溯游过来,不声不响。
听见绛云轻喃,像在与剑商议,“给你起什么名字好呢?”
“不如就叫,归霁?”
那剑短暂地在绯红柔软的怀中鸣震一下,剑光胜雪,纯粹清亮。
“它……会响?”槐琅出言,藏着些许情绪,“定然是邪物。”
绛云弯着眸子望向她,终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槐琅后来才知晓,绛云的剑并非死物。
是她自血海中所获的千年寒铁铸成的,九州内唯一一柄蕴有灵息的玄剑。
西州风波暂平,绛云得以在大泽流连。
可槐琅发现,绛云不再喜欢化作原身,与她一同在水中溯游取乐,而总是揽着冰冷的剑,说些悄悄话。
“你说、你有两千岁了?”绛云咬唇。
槐琅气闷地用头顶绛云所在的小舟。
两千岁未免也太老了,她才与绛云年岁相仿。
到了夜里,绛云入眠也习惯搂着长剑,悄声问:“归霁,你可知道,人间的‘成亲’是何意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