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后,薛颢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他今年四十有三,年轻时以科举入仕,先后娶了两位妻子。亡妻覃氏同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生长女清辉,可惜因病早逝。续弦纪氏虽不如覃氏貌美贤惠,却是京畿本地人氏,颇有银钱人脉,对他官途亦有助力,得次女润水。薛颢时常感叹,自己不过一介书生,官运至此已实属幸运,下半辈子所求,唯独家宅平安,共享天伦。
行到家门口,恰巧遇上了润水与夫君柴聪同回娘家。
“爹。”
“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见柴聪手中提了贺礼,薛颢道:“今日只是家宴,你们回来吃饭便是,怎还带礼?”
“毕竟是爹爹的寿辰。”润水莞尔一笑:“是夫君亲自为爹爹准备的,您最喜欢那家文房铺子里的文房四宝,还挑了一把时兴的供春壶。”
“哎呀,贤婿破费了。”
“岳丈大人,这是应当。”柴聪三步走到薛颢身旁,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闻言,薛颢稍稍迟疑:“今日是家宴,他与清辉尚未成婚,来此恐怕于礼不合?”
“岳丈大人,子昂兄也是想借机为您贺寿。”
“……那便低调行事,莫要大肆声张,传出去了,有损薛家和清辉的名声。”
他二人的对话,润水悉数听在耳里,不觉面色不虞。
***
傍晚时分,寿宴正式开始。
因是家宴,薛家至亲六人围坐一桌,倒也热闹。
薛颢先行敬过晏老夫人后,纪氏、润水及柴聪、清辉先后执盏敬酒,每人皆是一段漂亮话,听得薛颢心情大悦,开怀畅饮数杯。
酒过三巡,柴聪借口醒酒下桌出门,一盏茶后,引了一青衣郎君径直步入厅堂。
满桌人除了清辉,皆对来人身份心知肚明,清辉饮了少许酒,略微有些昏沉,听得柴聪带了外客登门,不免有些诧异,目光随之望去。
柴聪虽败絮其中,外表算得上相貌堂堂,可与来人并肩而立两相比较,高下立判。来人身姿挺拔,气质出尘,面色稍微苍白却难掩绝色,鼻梁高挺,薄唇殷红,一双桃花眼更是分外瞩目。
待看清来人长相,清辉心下一惊——算上今次,她已与此人见过三次,更令她惊讶的是,此人似乎与薛家诸人已相当熟络!
“子昂见过老夫人、薛大人、薛夫人。”他先是大大方方地向在座长辈行礼,随后亲手奉上贺礼:“薛大人,子昂不请自来,还请薛大人勿怪。”
见爹爹坦然接过贺礼,清辉不解地看向祖母,祖母神色如常,甚至面带笑意。
“润水,此人究竟是谁?”她轻轻扯了扯润水的衣袖,悄声问道。
润水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姐姐,你先别急,爹爹稍后会亲自与你说。”
“子昂,清辉身边还有空余,你便坐在她旁边吧。”纪氏极为殷勤,亲自吩咐丫鬟为此人加座。
清辉心中的疑惑如雪团般越滚越大——此人竟能轻易参加薛家的家宴!
那人坐下后,刻意与清辉保持距离,只对她淡淡道:“薛姑娘,鄙人左子昂,初次相见,这厢有礼了。”
当着众人的面,清辉不得不还之一笑,趁其余人觥筹交错时,默默将身下的圆凳朝润水身边挪动少许。
她此刻已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大家今日是统统忘了礼数么?
怎可将陌生男子安排在家中未婚女眷身旁?这分明与礼法不合啊……
她心中顿时泛起一种不祥预感,却见爹爹已举杯看向自己,目光中带了几分期许之意。
“清辉,今日在座皆是自家人。”
此话一出口,清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子昂是爹娘为你选定的夫婿,左、薛两家已商量好了,待左夫人向太后娘娘求得懿旨,便即刻为你二人完婚。成婚后,你自当好生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如此这般,祖母、爹和你九泉之下的娘,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