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方濯的常识来讲,微生守一绝对比柳泽槐大了十岁不止。他虽然看着还年轻,但也依稀可见眼角的皱纹与风霜,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疲惫感,这绝非柳泽槐这个年龄的人所能拥有的。但看他如此谄媚模样,全然没有之前试探自己时的那副风度,宛如从一池满是淤泥的荷塘中掏出一只已经腐烂了的香蕉一样,味道直直地往眼上窜,让人不由转了头,不愿再看。
只是仿佛没有看到因他的前倨后恭而本能嫌恶的方濯的神情,微生守一一直身,竟然又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从头到脚一通乱吹,与之前判若两人,恍若被附身般诡异。吹得方濯浑身难受,头皮发麻手掌痒痒,巴不得直接拔出剑来给这人嘴巴削下来。只是柳泽槐到底比他高明,面对微生守一这几乎能让人鸡皮疙瘩以碗为单位地往下掉的吹嘘,非但面不改色欣然接受不说,还能饶有兴趣地给他捧两句,两人一唱一和,竟也有点志同道合的意思。
只不过方濯在后观察,能看得出微生守一并不似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么放松。相反,他很紧张。这从他始终放于身侧的双手就可以看出来。此前方濯一剑劈烂了他的竹扇,叫他手里现在没有能消遣的东西了,于是只好呆呆地放在两边,胸腹毫无遮挡直接向外,也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感受。连同那吹嘘的些甜言蜜语,尽管听来令人浑身不适,却也能从中窥得这些伪装下的权衡之计。无疑,他正在拖延时间,拖延柳泽槐去问他些什么的时间。
而他能想到的,柳泽槐也定能想到。那双眼睛总是微微挑起眼尾,现在从那一抹的光亮中却能窥得些许冰冷神色。他一只手执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虽是不动,但却也微微握起,明显也并不那么从容。电光石火间,方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立即上前,凑近柳泽槐的耳侧,低声说:
“小青侯,这个人刚说,他把楚惊楼杀了。”
他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却又适时地掌控住音量,也能叫对面的微生守一听个真切。而他这一刀捅得十分及时,尽管软得如同一块墨、完全不可能对微生守一造成什么实质性上的伤害,但却成功给柳泽槐递了个话柄——
从发觉最开始柳泽槐就没提到楚惊楼的事情的时候方濯便隐隐明白,恐怕这是柳泽槐不想暴露自己到底在这儿听了多久的事实,他只说有关于自己身世与所谓千两银子的事情,虽不知意图到底是什么,但方濯也明白指望于微生守一自己捅自己一刀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只好他去做。果然,刚出口,柳泽槐便啪地一下收扇,立即开口打断了微生守一的奉承:
“什么意思?微生先生,我刚可是听我师侄说,你把楚惊楼杀了?”
他微微歪头,颇有点不可思议似的意思:“怎么就这么冲动?最开始我们不是谈好了么,我给你银子周转一番,楚先生的头先借我用几日。这界限尚未到,怎么微生先生就这么等不及了?”
微生守一被骤然打断,如同吞一只苍蝇,喉间轻凸,神色微变。但明显他也早有预测,尽管问题来得突然,却也能立即接上,眉毛一扬,笑嘻嘻地说:
“少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微生家和他们楚家有什么恩仇,大少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与老楚的仇恨,可不是两三句话就能了结的。而且当时咱们说好的是只借少爷两日,我这算了算,已经足有十日有余了。过了今夜就是十一日,就算是掰着手指头算都知道少爷肯定是超时了。所以这个失信,可不能算在我头上。分明是少爷算错时间了嘛。”
“两日?……哼,自打本少爷出生以来,就没人敢真跟我算清楚这‘两日’,”柳泽槐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本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把人扣多久就扣多久。你倒是大胆,非但装傻不说,还故意驳本少爷的面子,亏得我此前信任你还愿给你那千两银子,你真当足足一千两只是用来买楚惊楼的命两日?你分明知道,却还在这儿和我虚以为蛇,当真是喂了狗!方濯!”
他忽的一回头,用扇子一指面前,喝道:“把他给我拿下!楚惊楼的命没了,那就拿他的给我抵!”
方濯连声是都没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