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折磨(3 / 6)

永远也不可能害他,于是请师尊收回成命。柳一枕看向他,眼神就好像一段江水一样奔流而走却又辗转不歇——这时柳轻绮才发现他记得太多柳一枕的事情,完全不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已经忘却。甚至是这样的眼神上的细节都牢记于心,乃至于是话语间的同情与嘲弄,都在此时忽的全部涌入脑海中:

“他不害你?阿绮,你需得晓得,不是所有人都一成不变。这孩子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命格如此特殊,又功力不稳,谁知道后来他会不会还保持如此初心?就算是如你所说不会害你,可当他有一日功力四散走火入魔,你还能保证始终跟在他身旁的你不会波及吗?”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迷茫惊愕,柳一枕定定地看了一阵,却还是叹一口气,放缓了声音,蹲下身来:“阿绮,师尊是为了你好。你难道不知道叶云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是说命运永远不得抗衡,可想要与它对上一对实在要付出太大的代价。我不劝云盏认命,也不要你认命。但是有的时候,不能得到的便不要去强求。不值当的。”

叶云盏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次“警告”后,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都盘旋在他的心头。事实上柳一枕好像不明白一点——小孩子只是小,不是傻,也不是瞎。谁对他好,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真真切切的亲人,他一清二楚。一个天性固执倔强的人,就算是在他如蜉蝣般柔软、蝼蚁般脆弱的幼年时期,他也不可能因只言片语便转变方向。他不说,柳一枕也只当自己随口提醒,不出几日便忘记。可他不在乎,他的小徒弟却为他的一句话而实实在在地想了好几日:

叶云盏是哪点遭了他讨厌?

急躁、单纯、暴脾气?

还是狂放、无礼、太叛逆?

柳轻绮左思右想,日思夜想。最后他得出结论:

都不是。

柳一枕这样的警告,一也许是来源于令狐千眠,二,则是因为他的出身。

叶云盏的出身。

想也知道,一个普通孩子,不到五岁时父母亲疏便都离奇身亡,不到七岁便因灵力四散走火入魔而杀尽欺辱姨母的乡绅一家,这样的一个“天煞孤星”,生性谨慎的柳一枕又怎么会容许他的徒弟同叶云盏交好?

柳轻绮明白柳一枕的意思,也理解他的苦心。可是始终有一点他无法放下:

他认定了的朋友亲人,就算是有千万重的危难在前,他也不会改变对他们的感情。

以前是,现在是。叶云盏是,柳泽槐是,方濯是。

柳一枕也是。

……柳一枕也是。

便这样昏昏沉沉、迷迷蒙蒙地回忆了许多,从幼年一直断断续续回忆到少年,有好有坏,有依附有争吵,可更多的却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就是这个词。以前发现的不曾在乎的所有秘密皆奔流而上,无一不在嘲笑着他的短视。柳轻绮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自由了。双手轻飘飘的,手掌间似有柔软横出,像握了一团云。但紧随而来的疼痛猛地提醒了他这到底是什么。柳轻绮大惊失色,立即睁眼,此时才发觉眼前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没有火,没有手,也没有振鹭山,什么也没有。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人。握在手里的,当然也是那细细碎碎的毛领子——像云似的温软的东西却与这貂皮无关。躺在掌心里、流于指缝间的,分明是那些温热的血。一个人,或者说,是半个人躺在他面前,头抵着他的肩膀,乱七八糟的东西滚了一地。血腥气与那难以言喻的皮肉气息混杂在一起,直往眼眶里钻,叫他恶心。

他推开身上的尸体,抬眼时,便是一副人间炼狱景色:这些残忍血腥的画面在梦中徘徊逡巡,足有一年多没有让他睡过一个好觉。四处是残肢断臂、零星血肉,魔息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竟已因这场屠杀而到了无从消散的地步。歪在他身上的人脸都被劈烂了一半,可见得白骨的断裂口与藕断丝连的残破血肉。他喘一口气,强忍着想吐的欲望,将这半边尸体拨开。低头看时,死者的脸上还凝固着生前的表情,惊愕、惊恐,更多的是一种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