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手上的那只手在他躲闪的瞬间便消失了,似乎也是知道他又膈应又害怕,那声音远了一些,再开口时,赫然已经指引向了那一棵小树苗的方向。
那女子的声音也逐渐由缓慢破碎变得清晰起来。她慢慢地说:“再往下,再往下……”
“不能再往下了。”柳轻绮依旧说。
方濯听了他这话,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却忍不住想着,真不愧是柳轻绮,这时候都能讨价还价……
那声音却仍在继续恳求着:“再往下,再往下……”
柳轻绮叹了口气。
那声音又哭了起来。她哭得破破碎碎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只能由此而叹出一段哆哆嗦嗦的痛苦的哭腔:
“不,不,再往下,再往下……”
那姑娘哭哭啼啼,也颤颤巍巍的。她抖着声音,舌头像是在嘴里绊了半天,发出了几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含混不清的声响,最后终于能慢吞吞地发出了新的音节,语调怪异而口齿不清,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再往下,求求你……那不是我的家……”
柳轻绮沉默了半晌,风像是将他的声带彻底封存了。他顶着月光在原地站了很久,也好似整个人完全成为了那只眼睛之中唯一的存在。彼时他像一片叶子般轻飘飘落地,又好似树根一样牢牢扎在这寂寥无声的土地。方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几乎无法移开目光,那张熟悉的侧脸却在此刻仿佛又变成了初见的陌生,但依旧使他沉默地瞧着,而寸步不移。
柳轻绮的唇角终于动了一下。那是他紧紧抿住嘴唇的动作,随即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方濯的剑柄,掌心轻轻一翻,就要把它拔出来。
方濯的手掌也在那一刻往下一盖,将他的手和剑一同按在自己掌下,微微用了力,不让柳轻绮拔出来,在柳轻绮转头看他时,方濯毫不吝啬地递给了他自己方才的眼神。
“我来吧。”
他推开柳轻绮的手,拔出了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便走向那一扇巨大而无言的冰冷的壁画。壁画上的眼睛就好像他所曾经看到过的一切智者的目光一样从容地看着他,在那视线的包裹之中,方濯就着月色,走到树旁,低头凝视了一会儿刚才被他劈出的树干的伤口,那伤口正好似惨白砂砾一般瑟瑟作响。正值夜黑风高,久而不见人影,四面八方似乎只有剑光凛然,耳畔传来一声寂寥的叹息,重重落在掌心的瞬间,方濯冷冷地盯着那树干看了最后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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