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成灰(4 / 12)

回忆,那时候他腿上有伤,想必正巧与这段是连着的。他到底是没听话,想趁师尊不在偷偷翻出去,但到底出没出去他不知道,在那半幻半梦的诡谲空间中他倒是与他打了个照面,说上几句话。纯粹的心里安慰,柳轻绮甚至不可能有这段记忆,可他想想却依旧觉得很满足。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能够介入到那已经逝去的人生中一样,至少能在那虚渺的幸福中捎去一缕春风。

令方濯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柳轻绮回忆中与燕应叹见面的那部分竟然是极为模糊的。那人的脸始终隐匿在白雾中,对话也断断续续。好在这事儿柳轻绮此前和他一五一十讲过,在那无限期卡壳的画面和对话间隙方濯也能勉强补上那些残缺内容。这大抵就是困扰柳轻绮这么多年的第一个问题的起始:柳一枕和燕应叹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在倒是能猜出了答案——燕应叹的寻仇并非空穴来风。如果冯进所言非虚,说他二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也不怪听闻燕应叹来时柳一枕决定装不认识了。细细想想这事儿要是叫徒弟知道了也实在不妥当,谁也不知道十五六岁太容易上头的少年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反倒是最亲密的人变成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的那位了,这么多年无从倾诉,最后害人害己,想也是讽刺。

纸终究包不住火,柳一枕明白这个道理。

可又能怎么办?

接下来的记忆都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几乎不能为人所知。白雾逡巡迷离,衬得天上阳光半明半暗,久之竟也像是这无边幻梦正抽泣。岁月终于从最初时的无边明丽走向无情长夜,慢慢进入他所熟悉的过往时光。柳轻绮对于战争的记忆是格外明了的。几乎是踏入沙场的那一刻,那些蒙蒙雾气便骤然消散。记忆明晰得几乎让人不敢睁眼去看,似乎一分纤尘都记得清楚,阳光凝成一把利剑,每个经历过那时刻的人们都被它寻着声追去。漫天黄沙滚滚,尸骨横存,枯木被削去一半,枝头甚至还挂着不知谁留在上面的环扣与破碎衣角,鲜红着浸满了血,在这冰冷天光下随着剑光坠落,彻底埋于尘沙中不见踪影。

彼时两方在零露山爆发了一场大战,持续了整整四日之久。不少人都在这场大战中失踪,有的被找了回来,有的至今不曾有下落。借着那昏暗的视角,眼前先出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地,紧接着是滚烫的阳光晒在尘沙上爆开的一瞬火星。往四下望望,碎石瓦砾淹没了整个视野,枯叶带着血搔着侧颊,一转头,额头便骤然磕上一棵倒塌树干,下意识想抬手捂住痛处,这时才会发现自己整个上半身都被压住了。

当时的柳轻绮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不,或者说,先看到的是满眼的红,因为他的额头绝对不干净。额角处破了一块,鲜血淅淅沥沥从头上流下来,浇灌着双眼,此时已经有了要干涸的迹象。他勉强从废墟下抽出一只手,擦了一下,有点嫌弃地闭了闭眼。在大概一炷香后,这由树干、枯叶和碎石所堆成的废弃石山下终于有了动静。柳轻绮非常费劲地从里面爬出来,脚还差点卡进去,坐着拔了半天。彻底脱身后,他平躺在地上,喘个不停。歇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坐起来,在四周摸了一遭,随后翻了个白眼,又钻回去到废墟旁乱摸,腰上空空荡荡,正是在找剑。

“师兄……咳咳,解淮师兄,”他朝四下望了望,声音沙哑低弱,“你在附近吗?”

偌大的零露山脚下没人回应他。柳轻绮摸摸耳廓,嘴唇轻轻动了动,又侧耳等了一阵,颓败地一叹气。这是传音也失败了。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目前的局势便可想而见:师尊师兄都不在附近,这破碎的废墟之地只有他一个人。摸剑没摸到,他便爬到石块上,一块一块搬开找。搬着搬着就能看到一具尸体或者一件被磨破的衣服,他便绕开,面上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有在看到残肢的时候他才会打起精神,仔细辨认,嘴唇紧抿着,确认后才会浅浅松一口气,可面上神色却已格外严峻,再放松不下来。

挖了大概一刻钟,才终于显现一点剑光,他忙扒着石块枯树往下探,摸了半天方摸上来一柄剑。剑鞘末梢红穗随着动作晃荡不止,已经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