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问心有愧(4 / 4)

不起师尊。我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我太自私了,只想既然我成了你的‘道侣’,我就应当知道你的一切。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你想说,或是不想说,都随便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是师尊,你别忘记,我一直在这儿。”

“我愿意听。”

方濯常对人生有着某种天真热烈的幻想。他的出身绝对谈不上高贵,这一生至此也绝对并非顺风顺水。乐天派在世人眼中似乎总是值得嘲笑的。但在歪扭的世道上,他却莫名其妙跌跌撞撞地长成了一枝向阳花的形状,他对待一切,都在亲眼所见的基础上加之某些烂漫的安抚,仿若在一片烂了数具无名尸骨的淤泥上空凌驾了一层卓越的理想。

现在他用这理想的热火烘烤回忆的坚冰,烧裂那些在烂泥里被藤蔓缠身而无处奔走的牢笼。他恳请命运可以向他伸出手来,哪怕是刺入一柄利剑,他恳求这样残破的生命能有两番震动,流血也在所不惜。夜晚本该冷清寂静,月色不应杀人。

方濯向他深重地剖明了心迹。柳轻绮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不反对就代表着默认。方濯问他是否后悔这样冲动时,他点了头。汗湿的衣衫黏在身上,安静下来便又觉得冷,方濯要去给他新找一床被子,柳轻绮却说:“等一等。”

方濯转过身来。柳轻绮坐在榻边,风一吹仿佛就要飘走,但他磕了磕疲惫的眼皮,冲方濯笑了一笑,说道:“再抱一会儿吧。”

方濯默不作声地走回来,再度将他抱住。拥抱会产生很多力量。在这样的安静中,他听到柳轻绮轻轻吸了口气,贴着他的耳朵旁边,低声说:

“我今晚想在你这儿睡。”

方濯收了收手臂:“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柳轻绮说,“我看到你走火入魔的时候,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出事,但我更害怕那种感觉,阿濯。”他略略抬了头,挤开一息空间,眼里满是倦意,声音却轻飘飘地好似空中飞鸟:

“我害怕极了。当天晚上回去我便再也睡不着,头疼欲裂,只有见到你才好些。我害怕这个。”

实话讲,柳轻绮说的确然能称得上一句驴唇不对马嘴。方濯依稀能明白,但是不十分明白,不过也不重要。柳轻绮不愿意多说,不多久,他就在方濯的榻上睡了。不过从他的气息变化中,方濯能感受到他并没有睡着。他躺在那儿,就像一个任务,又好像一张竹席,只是静静地铺着。方濯耐心等着,又足有半个钟头后,柳轻绮的气息才渐趋平稳。方濯从身后搂着他,这时才感到心一阵一阵地突。他忍不住将头轻轻靠上柳轻绮的肩膀,两手不由地缩紧了。这一瞬,仿佛心头天光乍破,一切都迎刃而解。

方濯感到心头一阵翻涌。他闭上眼睛,但无论如何,那阵悲凉的无助却依旧萦绕在心头。躺了一会儿,他便悄悄爬起来,观察柳轻绮的侧脸。在月光照耀下尚有两道没抹干净的泪痕。方濯偷偷握住他的手,手指相交的刹那,突然便好似有一根木杆撑住心脏,再度将他一把拉起。方濯那阵年轻的激情与卓绝的自信登时又充斥了整颗心。

我既然能把他留下,就能把他拉出来。决心汹涌而至,磨而不磷。方濯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看到自己体内灵流奔涌,却从未有此茫然而坚定。庭院寂寥无声,唯有一轮冷月悬挂窗边,不知何时才能等到黎明。他默然想道,夜晚本该冷清寂静,月色不应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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